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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亡国贱俘


狄非见下属这个样子,心里多少明白点,他原本就不信好端端的这人会干出来如此荒唐的事,便道:“陛下,此事或有隐情,还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不出三日,臣定能把真相查明!”

此话一出,魏钧顿时便暗叫不好,在心里暗骂狄非糊涂。

他从乙九和苏芩芳那里了解过许多事,十分清楚方谨初对卢静城当初救护之德的感念,他见方谨初虽然话语还算平静,可掩在衣袖后面的手却在轻轻颤抖,可见是气得狠了。

今夜这事他刚一发现涉事的居然是他们丰野军的人,就已经知道恐怕是落了别人的算计,可就算如此,这个孙羽不堪的行为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有隐情也是罪无可恕,狄非那话实在太像是开脱了。

可是……魏钧心里不安,他太熟悉方谨初了,因此能看出他掩藏在克制下的失态,今晚的他有些不对劲,似乎并不只是因为卢静城受辱这事本身。

果然,就见方谨初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蓦然开口道:“宣宁郡王。”

魏钧俯首抱拳:“臣在。”

“依丰野军军规,以下犯上,入超品伯爵府邸寻衅滋事,出手伤人者,该当何罪?”

魏钧深吸了一口气,答道:“罪当处死。”

方谨初转向狄非和孙羽:“听见了?”

顿时满堂的人都骇然变色,虽然他们都知道孙羽犯的是死罪,可毕竟那是他们丰野军的人,苦主又不过是个西宁来的降臣,原以为陛下虽会严惩此人,但怎么也不至于把孙羽当场处死。

谢泽恨恨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孙羽,在心里骂遍了他的祖宗十八代,一点都不觉得此人有可恕之处,齐旭廷却暗暗皱眉,差点就要张口为这个捅娄子的孙羽求情,他不是为了此人,却是替方谨初着想。

杀一个犯死罪的孙羽不算什么,可此事如果传出去,就会变成陛下为了给一个西宁人出气,杀了冒犯他的丰野军官。

要知道陛下是从西宁找回之事并不是个太大的秘密,卢静城的父亲还是死在魏钧的丰野军手上,这事一出,世人未必会说陛下秉公执法,却不知要附会出多少大逆不道的流言来。

他冷汗涔涔,意识到了此事的凶险,莫非这就是背后之人的用意?

和西宁的那一战他亦是亲历者,方谨初从头到尾的所作所为,其中隐情所知甚详,方才刚一见到卢静城便已在心里叫苦,现下陛下果然盛怒异常,他虽然察觉到了不对,可又怎能在这个时候于人前硬劝他?

狄非张口结舌,一抬头正看见魏钧朝他使了个眼色命他闭嘴,他连忙俯首说了句“臣知罪”,不敢再多言。

就见魏钧向前一步,然后转身,撩起衣摆跪在了方谨初面前,恭声说道:“孙羽身犯死罪,无可饶恕。忠武伯身为他的主将,负有管教不严之责,亦当受连带,论罪当领军棍四十,罚俸半年。此人是丰野军的人,臣治军不严,难辞其咎,请与忠武伯同罪!”

方谨初在魏钧跪下来的时候就脚步略动,当他听完了魏钧的话,心里猛地一紧,方才那股无名邪火瞬间就熄灭了。堂中亦静得鸦雀无声,如果此事最后竟会连累到魏钧一起受责,那严重程度就太超出众人预计了,一时连苏芩芳都满脸震骇。

蓦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开口:“陛下——”卢静城挣脱了乙九的搀扶,踉跄两步跪到了魏钧右边,重重磕了个头道:“此事全是因下臣而起,终究是下臣私德不修,才招惹来事端,请陛下开恩,饶恕下臣的罪过,也莫怪罪各位将军。”

他语声哀恳,字字辛酸,“下臣乃是亡国贱俘,陛下的恩德,下臣铭感五内,还请陛下仁慈,莫要追究此事,给臣留一点颜面吧。”

他这么一跪,几人顿时便在心里松了口气,不禁都对这个瘦弱狼狈的前西宁国公少爷生出了几分感激。

魏钧心里更是复杂,要知道他和卢静城之间可是横着杀父之仇的,虽然战场上刀剑无眼各为其主非寻常私仇可比,但怎么算也是敌非友,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需要靠此人来解围。

方谨初脖颈有些僵硬,他缓缓地转头,自去年那日在丰野城下,看着卢静城白衣出降之后,这是他第一次与他重逢,短短一年间各自经历的种种变故,又怎能是世事无常四字所能尽言。

光阴轮转,当年那个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的卢公子处境一次比一次狼狈,几乎要跌到尘埃里,毫无所谓的风骨可言,可是为什么,他却只觉得悲伤与愧疚?

卢静城的头埋得很低,看不见一丝神情,只能看见刀削般的两片肩胛骨,方谨初僵立一阵,在众人面前慢慢蹲下来,握着他的手臂,低声道:“卢公子请起。”

他拉着卢静城欲站起,卢静城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却仍旧低垂着头,方谨初又朝魏钧和狄非说道:“郡王和忠武伯也起来吧。”

魏钧听方谨初的语声已然平和,放下心来,一起从地上起身,就听方谨初道:“罢了,是朕……考虑不周,此事如何处置,魏卿,”他抬眼看向魏钧,眼神中有些歉疚,“你看着来吧。”

魏钧躬身:“臣领旨。”

方谨初又补了句:“此事不要泄露出去,免得污了知义伯的清名。魏卿也莫要因此事自责,卿是国家栋梁,日理万机,如果事事都要攀扯到卿身上,朕心实难安。”

他的第一句话算是对在场所有人的叮嘱,于是众人一起俯首:“臣等遵旨。”

齐旭廷暗暗吁了口气,高高提起的心总算落回了腹中。

方谨初又看了卢静城一眼,招手把苏芩芳叫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今夜的事不对劲,你安排点人盯着点,别叫卢公子出什么事。”

苏芩芳脸色晦暗不定,闻言颔首道:“我知道。”

方谨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抬脚朝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卢静城恭敬的声音:“下臣恭送陛下。”

方谨初脚步微一停顿,没有回头,继续走了出去。

魏钧当即便下令把闹事的官兵都带回去调查审问,连同先前跑出来报讯的那人,以及卢静城身边那个老家人也一起客客气气地请了回去。

此事一出,几人自然不再提送方谨初回宫的事,这事从上到下透着诡异,分明是敌人射过来的暗箭,他们须得及时查明做出应对。

乙九自从进了伯府就一直很安静,他和方谨初早有这种默契,在他处理正事的时候向来是悄无声息地守在旁侧,看方谨初眼色行事。然而这一夜他受的震撼不小,先前在王府方谨初已和他简单解释过他自己的身世和登基的始末,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受到小十七在身份上天翻地覆的变化,和这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然,与卢静城的重逢同样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方谨初已走出正堂,他十分纠结地回头看了看卢静城,看着他那声气惨淡、鬓发凌乱、衣衫带血的样子,不由脚步有些迟疑。苏芩芳便向他说道:“这里交给我,你陪陛下回去,放心。”

乙九点点头,又朝卢静城说了句:“公子,保重”,想了想,又补了句,“你别怕啊,我跟……我们不会不管你的,小……他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让你被欺负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魏钧抬眼朝他看过来,用目光催促他离去,他便不再说话,转身追着方谨初去了。

御驾既去,此处做主的自然便是魏钧。他先朝卢静城温声道:“卢公子,你身边的人暂时不便使用,你这里闹得不成个样子,不如便先到芩芳那里暂住几日?”

卢静城慌慌张张地拱手答应不迭,满嘴的感激谢恩。

魏钧又道:“魏某治下不严,给公子带来了麻烦,又承蒙公子不计前嫌在陛下面前为魏某解围,这情分魏某记下了,日后必有回报。公子放心,魏某绝非要包庇手下,待查明此事隐情之后,必会将那些人依军法处置,给公子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原本生出一点希望的孙羽等人顿时脸色就灰败了下去,自知绝无幸理。

卢静城唯唯诺诺地道谢,连称“不敢当”“谢大将军救命之恩”云云,卑躬屈膝,诚惶诚恐。

魏钧眼见他这副样子,便想起方才他挺身而出的模样,虽然狼狈万状,可他能在那种场合既不顺势哀求方谨初为他做主,也不隔岸观火畏缩不前,在恰当的时机做了恰当的事,且说出来的话于谦卑中字字句句恰中要害,便知此人虽然落魄至此,可腹中锦绣依旧未失。

他多年征战所向披靡,手下俘兵降将是见惯了的,见多了宁折不弯,最后过刚易折的,更有一蹶不振,自此彻底消沉下去浑浑噩噩的,甚至还有先忍辱负重然后自作聪明妄图以卵击石报仇的。唯有像他这样,就算低到了尘埃里,却仍能守住内心的一线清明不失,看似卑微,实则清醒,才最是难得。

魏钧忽然又想起了当初在肃州城头死战不退的那位别驾公子,听说便是此人第一至交好友,便明白了为什么方谨初和苏芩芳会一致对他另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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