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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晨练


两人在熹微晨光中徐徐向前,云朵一边教授顾怀衍吐纳要领,一边随口介绍路旁住着的人户。

暖身之后云朵加快了步伐,顾怀衍跟不上她,落在了后面。

天色逐渐明亮,袅袅炊烟升起,外出值守和劳作的人多了起来。

云朵一口气跑到寨子西头,这才放慢了脚步,她身上起了一层薄汗,略微有些喘。

近来确实有些懈怠了,她想。

她看了眼身后,顾怀衍已经落后太多不见了踪影,她索性沿着来路慢慢往回走。

不多时,她听见前方传来莺声燕语,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寻声望去,原来是一群相邀去溪边浣衣的妙龄少女,围作一团嬉笑打闹,被她们围在当中的竟然是略显局促的顾怀衍。

有好戏看了,云朵乐呵呵地在路旁的桃树下斜斜一倚,抄着手远远看着,她见顾怀衍向浣衣女们做了一揖,想要离开,却被她们拦下。

寨里的女子平日见着的多是些山野莽夫,乍然见到顾怀衍这般温润如玉的文弱书生,皆是眼前一亮,不乏有豪迈奔放者,嘴里说着挑逗的话语,目光火热地将他打量了个遍。

顾怀衍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朝云朵离开的方向看了看,一眼看见云朵倚着桃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似见了救星一般对她挥了挥手。

浣衣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云朵,有几人瞬间沉下脸来。

云朵心中略感遗憾,能在顾怀衍处变不惊的脸上窥见一丝不知所措实属难得,她戏还未看够便不得不上场,早知道该躲得远些。

她迎着各色目光走上前,有人客气地招呼一声“二小姐”,她笑着回应了。

一个唇红齿白的紫衣少女兴奋地问道:“二小姐,他是不是朝廷派来招安的那个什么顾大人?”

云朵答了声“是”,引来一小阵惊呼声。

紫衣少女又问:“他要在山上住多久啊?”

云朵如实答道:“尚不知晓。”

紫衣少女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小声问:“他可曾婚配?”

云朵看了顾怀衍一眼,见他半垂着眸仿若未闻,正想回答她也不清楚,就听旁边一个青衣少女阴阳怪气地说道:“珠儿你就别妄想了,昨日二小姐还与顾大人同乘一骑,寨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不定两人早就……”

青衣少女话未说完,被身旁一个绿衣少女扯了扯衣袖,低声制止道:“玉儿别说了。”

青衣少女名叫钱柳玉,她将袖子从绿衣少女手中扯出,不耐地说:“萍儿你松开,她敢做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整日里缠着铁哥不算,现在又勾搭了一个顾大人,不就是个不受宠的二小姐吗,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

此话一出众人鸦雀无声,神色各异地看着云朵,有人心怀忐忑,有人面上不显,眼里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云朵隐去脸上的笑意,这话听着是不舒服,但钱柳玉说的也不算全错,她确实成日跟着邬铁混,也的确是个不受宠的二小姐。

既然如此她也懒得同她计较,只对顾怀衍说了声:“我们走。”率先离去。

顾怀衍见云朵不做解释有些奇怪,但也紧随其后离去。

唤做萍儿的绿衣少女似乎松了口气,对钱柳玉嗔怪道:“你也不怕二小姐对你动手,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钱柳玉对着云朵的背影故意大声说:“怕什么,她连我家阿福都打不过。”

别的也就罢了,听到阿福云朵嘴角抽了两抽,终是忍不住转身,盯着钱柳玉面色不虞地说了句:“管好你家的狗,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也不管钱柳玉如何跳脚,自顾自地走了。

两人走出一段路,顾怀衍见云朵面色好转,忍不住问道:“阿福是谁?”

云朵拧着眉嫌弃地说:“钱柳玉家养的疯狗,从小到大追着我咬。”

顾怀衍点点头,又问:“她那般诋毁二小姐,二小姐为何不作解释?她似乎一点儿也不顾忌二小姐的身份。”

云朵无奈地耸耸肩:“你方才也听见了,我只是个不受宠的二小姐,她爹钱六算是擎苍寨的创建人之一,只是早年在应对朝廷清剿时丢了条胳膊,再也无法带兵,否则擎苍寨三当家或许就是他而非徐术阳了。”

“钱六虽然赋闲在家但地位还在,钱柳玉是他独女,被养得骄纵了些,自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她对我的偏见根深蒂固,我跟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顾怀衍心下了然,神色有些黯然,说道:“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生出那些流言,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云朵停下脚步,好笑地看着他,昨晚面对她的指责尚且理直气壮,今日听了旁人一句话反倒自责起来了。

她宽慰道:“你不要听她说的大义凛然,便认为她是什么高风亮节之人,你可知她对邬铁万般痴缠,还曾在邬铁酒里下过迷情散。”

迷情散一听名字便知是何物,顾怀衍哑然。

云朵意味深长地说:“不要小看山里的任何一个人,记住,这里是贼窝。”

……

云朵将偶遇钱柳玉的事当做一个小插曲并未放在心上,谁知两日后钱柳玉找上门来,声称阿福死了,痛哭流涕地要云朵给个说法。

云朵被她弄得烦不胜烦,无论她怎么解释钱柳玉就是一口咬定阿福是被她毒死的。

两人僵持了半日没个结果,最后云朵被钱柳玉拖着去了聚义堂。

张彪和几个小头目正在聚义堂内议事,听见外间吵吵嚷嚷的,便问守门的小喽啰:“外面出了什么事?”

小喽啰飞速探听回来禀报道:“禀大当家,是二小姐和钱姑娘吵起来了,钱姑娘声称她家的狗被二小姐毒死了。”

张彪略一思索,问道:“可是钱六家的丫头?”

小喽啰答道:“是的。”

下面有人嘲讽道:“不就是死了条狗吗,用得着闹到聚义堂来?”

另一人同钱六私交甚好,唏嘘道:“竟是阿福死了,六哥将它看作家中一份子,如今怕是伤心死了。”

又有人冷笑道:“有人敢毒六哥家的狗,胆子可真够大的。”

张彪对小喽啰下令道:“把人带进来。”

小喽啰领命而去,不多时云朵和钱柳玉走进来,两人向张彪行了礼,云朵颌首低眉,钱柳玉哭得梨花带雨。

张彪温和说道:“玉儿莫哭,跟张叔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钱柳玉暂时止了哭声,哽咽地说:“前日玉儿言语不慎冲撞了二小姐,二小姐放话说管好我家狗,否则别怪她不客气,今日早晨阿福就被人毒死了。”

张彪沉下脸来,严厉地问云朵:“玉儿说的可是真的?”

云朵心平气和地说:“朵儿的确说过这话,可朵儿说这话的前提是钱姑娘再放狗咬我,我便不会客气,可今日朵儿并未见过阿福,又怎会对它下毒。”

钱柳玉声泪俱下:“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张彪示意钱柳玉安静,又问云朵:“阿福毒发之时你在何处?可有人为你作证?”

云朵皱眉想了想,答道:“朵儿独自在虎琊涧钓鱼,并无人证。”

钱柳玉立即说:“既无人证怎知不是你找的借口!”

云朵叹息一声,很是无奈,说道:“钱姑娘倒是说说你又如何证明毒是我下的?”

钱柳玉瞪大了眼睛,气愤地说:“还要什么证据?前日你说那番话时大伙儿都听着的,你就是怨恨阿福曾经咬过你,加之我说的那番话让你丢了脸面,这才起了杀心,你不敢与我动手,就拿阿福撒气,实在恶毒!”

云朵还未见过如此胡搅蛮缠之人,缄了口不再回应她。

钱柳玉见云朵不说话,又对着张彪哭诉:“张叔,您可要替玉儿做主啊!”

张彪有些头疼,在他看来不过是死了条狗,不值得兴师动众,他正想着如何将钱柳玉打发走,就听门外的小喽啰进来通禀道:“禀大当家,六爷来了。”

张彪暗暗吃惊,钱六这两年鲜少出门,便是筵席宴请也是能推则推,这次为了条狗竟亲自来了。

他忙说:“快请!”

钱六年逾四十,身形瘦削,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右边袖子空荡荡的缺了条胳膊。

他朝张彪行了一礼,张彪虚扶一下,问道:“六哥怎么来了?”

钱六说道:“阿福死了,玉丫头哭着闹着要讨个说法,老夫放心不下跟来看看。”

他扫了云朵一眼,说道:“这唱的哪出啊?”

钱六一来钱柳玉底气更足了,她抽泣着将方才的事讲了一遍,钱六听完,面无表情地问张彪:“不知大当家作何处理?”

钱六虽极少露面,但当年领兵抵御朝廷清剿,誓死保下擎苍寨的事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张彪也得敬他三分。

钱六既然对此事如此上心,张彪也不敢马虎,说道:“六哥有何指教?”

钱六语调平缓地说:“二小姐既然不能证明此事与她无关,就须得给我们钱家一个交代。”

张彪问道:“六哥的意思是?”

钱六冷冰冰地说:“换作旁人老夫定要他血债血偿,不过二小姐嘛……”

他将无神的目光落在云朵身上,略一沉吟,说道:“就到阿福坟前磕三个响头当做赔罪吧。”

钱柳玉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她以袖遮面作掩饰。

“什么?”云朵不敢相信地看着钱六,也顾不得礼数,争辩道,“我没有下毒,凭什么要给一条狗磕头!”

钱六阴恻恻地说:“那你倒说说是谁下的毒?”

云朵知晓钱家是有意刁难,冷声说道:“总之不是我。”

钱六冷哼一声,面向张彪一字一顿地说:“请大当家定夺。”

张彪暗忖,云朵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钱家,钱家想借此机会让她服个软,阿福死于谁人之手反倒不重要了。

云朵近来安分守己,加之前几日推出那一万贯寿礼的下落立了功,按说应该稍作维护,但钱六的面子不能不给,况且云朵放下狠话是真,说狗不是她杀的也没人相信。

左不过是磕三个头,能化解双方矛盾也算值得。

张彪心下有了决断,说道:“朵儿,就按你六叔说的办。”

云朵心中甚为不服,一双眼清凌凌地盯着张彪,质问道:“大当家便是如此草率行事的?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如何服众?”

她改了称谓,底下的人神色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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