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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醉酒


当年她和沈婉不慎着了拐子的道,被卖去了某地的青楼。

拐子将她们送往买家途中经过平芜山,按惯例只需向擎苍寨缴了足额过路费便能被放行,可那次出了意外,张彪看上了沈婉,要强娶她做压寨夫人。

沈婉是云朵的姨娘,云朵虽不是她所出,但她看着云朵长大,一直将她视作亲生女儿,留在擎苍寨好歹能保全云朵,比两人都被卖去青楼强,权衡利弊她只得答应张彪。

张彪着了魔般的喜欢沈婉,为了取悦她,给了云朵二小姐的位置,免得旁人欺负云朵,可从他心底来说,他并不认可云朵这个“女儿”,因为他知道她的心根本不在山上。

云朵的心确实不在山上,她始终无法认同山贼的行径,劫富济贫倒也罢了,杀人越货就属于没下限了,可惜她没有选择的权利,想要苟活下来,就得遵守山寨的规则,她向来惜命,更何况这是沈婉忍受莫大屈辱才替她保下来的命。

云朵收回思绪,把玩着桌上的空酒瓶,自嘲地说:“是啊,以前有姨娘极力保我,现在有邬铁帮我兜底,如果哪天他俩都不在我身边了,我这个二小姐也就重新沦为阶下囚了。”

三水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怕真的有那么一天,夫人不幸离世,云朵便对大当家没了利用价值,到时邬铁如果还不护着她,她便再没有好日子过。

三水不愿这样的局面发生,忧心忡忡地说:“这么看来你只有两条路可走。”

云朵催促道:“快说。”

三水掰着手指说:“一是嫁给铁哥,你看啊,铁哥对你的好那是没的说,他能力强,是大当家最得力的手下,长得也英武,别看整天黑着个脸,山上钟意他的姑娘可多了,嫁给他不亏。”

他见云朵皱起了眉头,忙补充说:“二是自个儿闯出点名头,干几票大的,让大当家看到你的价值,让手下人服你,其实你功夫不弱,真动起手来很多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就是太怂,外加不够心狠。”

云朵没有反驳,道理她都懂:“可是……”

三水叹了口气,说道:“你不会还存着幻想吧?”他一针见血地说,“你逃不出去的。

云朵凉凉一笑:“我知道。”

这点她比谁都清楚,当初为了逃出擎苍寨,她不知被抓回多少次,挨了多少毒打。

有一回她躲过抓捕直奔西和县县衙,没想到官府的人胆小怕事,根本不敢接擎苍寨的案子,还将她轰了出去,她再次被擒,那一次连沈婉也跟着挨了打,伤好后身子大不如前。

从此云朵便循规蹈矩,对张彪毕恭毕敬,唯恐一不小心连累到沈婉。

这次的招安让她看到一丝离山的希望,没想到却是场骗局,但那颗想要逃离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救治顾怀衍时,她动了旁的心思,若能救他一命,是不是就能以此为交换从他那处讨些出逃的便利?毕竟控鹤军的势力不容小觑。

她甚至仔细琢磨了个中细节,只可惜顾怀衍失了记忆,回不了控鹤军营,她的小算盘便也落了空。

“让我想想吧……”她幽幽说道。

……

顾怀衍发完月例又被王川支使着做了些其他杂事,回到云上时天已经黑了。

刚踏进院里,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然后看见云朵和三水趴在石桌上,看起来没少喝,面前摆着一堆空酒瓶。

他皱了皱眉,走到云朵身旁试图唤醒她。

云朵感觉到有人推她,勉强睁开眼,见是顾怀衍,露出一个醉眼迷离的笑,招呼道:“回来了?”

“嗯。”

云朵支棱起身子,将顾怀衍按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说道:“陪我喝两杯。”

她摇晃着面前的酒瓶,将剩下的酒匀在一起,斟了两碗,递了一碗给顾怀衍。

顾怀衍推辞道:“我不饮酒。”

云朵有些失望,迟缓的“哦”了一声,收回手,准备自己一饮而尽。

顾怀衍看到她失落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平日席间别人劝酒再厉害,她也只是浅尝辄止,从不贪杯,今天喝成这样铁定是心中有事。

联想到昨夜邬铁对她说的那番话,他大约猜到一二。

他伸手从云朵唇边接过酒碗,饮了一大口,只觉入口绵甜,余味悠长,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云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双眸水亮,一脸求夸奖的神色:“我自己酿的,还不错吧?

顾怀衍没想到她还有这手艺,微一挑眉,赞道:“确实不错。”

云朵见得了他认可,就勾勾手指示意他靠得近些。

待顾怀衍俯身,她便凑到他耳边,醉醺醺地小声说:“我在南边那棵桂树下埋了两坛,你若想喝就自己去挖。”她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嘱咐道,“别让三水知道。”

酒香伴着她绵长的呼吸送入顾怀衍的鼻间,他的耳朵被她呼出的酒气染上一层醉人的浅粉。

云朵说完便一头栽倒在石桌上,昏睡了过去,顾怀衍看着她的睡颜,良久,将碗中剩下的酒缓缓饮尽。

……

第二日,云朵醒来时入眼的是自己床上的罗帏,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裙。

宿醉后的头疼让她反应有些迟缓,她坐起身按了按太阳穴,忆起昨晚与三水在院中饮酒,可怎么回到屋里的她却没了印象。

对了,顾怀衍好似出现过,可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云朵脑中只剩模糊的片段。

她看了看身上盖着的布衾,恍惚记起有一双坚实的臂膀将她打横抱起,穿过庭院,走过回廊,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耳边淡淡说:“以后少饮些酒吧。”

云朵的脸有些发烫,她摇摇头,告诉自己别美化自己的身量,那些过冬的肉可不是白长的,以顾怀衍风都能吹倒的体质不可能抱得那么轻省,最可能的情况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拖带拽才将自己弄回了房。

云朵用力一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同时又有些纳罕,平日她防备心极强,就算醉酒寻常人也近不了身,这次倒有些大意了。

她走下床来,心情甚佳地推开房门,发现外面竟然下雪了。

雪不算大,雪花如柳絮般在天地间肆意飘散,晃晃悠悠,不急不躁,一探手便能接住。

见云朵起床,院里洒扫的小喽啰招呼道:“早啊,二小姐。”

已经不早了,云朵赧然,点头寒暄了一句,又听小喽啰说:“三水哥刚走不久。”他脸上是忍不住的笑。

云朵一愣,问道:“他昨夜没回去吗?睡得哪间房?”心里想着院里的人都被她早早打发回去睡了,还有人帮他铺床吗?

小喽啰乐不可支地说:“哈哈,三水哥在院里趴了一宿,早上下雪了才给冻醒,自己去后厨煮了碗姜汤喝,走的时候骂骂咧咧的,说什么二小姐不地道,自个儿回屋都不叫醒他。”

云朵哑然,顾怀衍没有管三水吗?

完了,三水肯定以为是她扔下他不管,自顾自地回屋睡了,看来下次见面得跟他解释一下,她又转念一想,不对,这事儿还没法解释,她总不能说是顾怀衍把她抱回去的吧,这回真是哑巴吃黄连了。

云朵哪里知道顾怀衍将她醉酒的责任都算到了三水头上,让他在院里冷静一宿也算是小惩大诫了,就是可怜了三水打着喷嚏流着鼻涕还得按时去前山望风。

渐渐地,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纷纷扬扬,不多时屋顶、树梢便被染上一层白。

云朵用过早午膳,搬了个矮几放在门前的屋檐下,自己跪坐在蒲团上,旁边的小火炉上用砂瓶煮着水,待水滚后冲入放了茶末的黑瓷碗里,一边冲一边搅,让茶末跟滚水充分混合,待浮出一层乳白色的沫,啜上一口,整个人都清醒不少。1

半下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道白色的身影迎着飞雪出现在院门外。

云朵的目光跟随顾怀衍进入院内,他的步伐不疾不徐,身姿依旧挺拔,丝毫不受风雪的影响。

他今日穿了一件皓色素面夹棉圆领长袍,干净素雅。

他的衣物是云朵拿了尺寸吩咐小喽啰下山找绸缎庄做的,绸缎庄是擎苍寨自己的产业,寨里劫获的尺头直接送去绸缎庄,连进货都省了。

顾怀衍的衣物用的都是最寻常的料子,裁的都是最寻常的款式,俗话说人靠衣装,但在顾怀衍身上是反过来的,即使是最寻常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也能让人眼前一亮,仿佛这才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云朵觉得白色很适合他,能衬托出他儒雅的气质。

顾怀衍看到云朵闲适的样子微微一笑,来到廊前站定。

云朵努了努嘴,示意他坐下,他礼节性地颔首,掸了掸身上的雪,抬步上了台阶,在云朵对面跪坐下来。

两人都没提昨夜的事,云朵为顾怀衍斟了碗茶,顾怀衍端起茶碗辨了辨茶汤的色泽,缓缓啜上一口,然后将一本册子递了过来。

云朵疑惑地接过册子,问道:“这是什么?”

顾怀衍就着火炉暖了暖手,说道:“账本,我将库房的存货清理了一遍,发现账目有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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