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场秋雨, 一场寒。
天气转凉，银杏树叶渐黄，如一只只停在树枝上的枯蝶, 只等一场秋风，就要迎风飞舞。
玄学大会如期召开。
裴青慈跟着余白混入考核地, 看了一眼后便兴趣缺缺地钻回定神珠里。
余白还记得小女鬼当时的表情。
“这些精怪，我一只手就能掐成灰, 余白，你们是在过家家么？”
语气嘲讽，嘴角愉悦地扬着，一双猫眼微微眯起, 有些气人，又有些可爱。
余白毫无悬念地夺魁，封盈盈和江游位居二三, 奖励价值不菲，上面也很快给他们指派了新的任务。
地点是凉市的一座败落山村——阴山村。
二十多年前，一场山火将阴山村焚烧殆尽, 因为地处偏远, 火势在夜里蔓延, 全村七十二口竟无人幸免。
时过境迁，阴山村吸引了怨鬼聚集，又有火煞作祟，成了一处小型鬼域。
1313传送的位面剧情里，有这次事件的记录。
原主他们遇到了强敌, 那是一只比裴青慈品级还高的陈年老鬼。
老鬼名叫程刚，生前是个刽子手，死在他刀下的犯人不知几何。程刚性格暴虐易怒，作恶多端。
死后更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大恶鬼。
他在阴山村占地为王，还弄个聚鬼池，引怨鬼入池，供他玩|弄折磨，发泄过后，又会将怨鬼一口吞食，增长自身实力。
原主和程刚陷入苦战，灵力使用过度，差点暴露体质，幸亏江游及时相助，才捡回一条命。
从此，原主对江游的好感度就蹭蹭往上涨。
但余白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
阴山村外，薄雾蒙蒙。
封盈盈拍了拍手腕上缠绕的黑蛇，“小黑，我们要上了！”
“这次的任务是超度怨鬼，击杀火煞，盈盈，你千万不要冲动。”江游忧心忡忡。
他又看了眼余白，有些幽怨，“余小姐也请注意安全。”
余白身穿黛蓝色袍服，背着长剑，她轻轻颔首，白如细瓷的指尖紧捏着定神珠。
“别磨蹭了，废柴江游！”封盈盈不满，一脚踏入山村。
时空扭曲。
进入阴山村内，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方向感顿失，魑魅魍魉横行。
血月猩红，寂静无声。
厉鬼少女迫不及待地从定神珠里钻出来，有几分享受，“好重的阴气啊！”
封盈盈被她吓了一跳，指着余白，“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余白没有理她，微抬袖，取出一张超度符，符箓无火自燃，缕缕白烟飘散，覆在迎面而来的怨鬼身上。
江游拉了封盈盈一把，“盈盈，小心！”
一只小型怪物冲了过来，它身上的皮肤火红，间杂着烧焦的黑色腐肉，味道很冲，焦味和腥臭味交织。
火煞。
“小黑！”封盈盈扬起手，黑蛇瞬间膨胀，张开血盆大口，直接把火煞吞食入腹。
“不自量力！”封盈盈轻哼一声，眉宇间掩不住傲气。
她才说完，更多、更多的火煞蹿了出来，本能地寻找着空气中散发的、天师血肉的香气。
“数量也太多了吧。”江游咽了咽口水。
裴青慈嗅着刺鼻的气味，露出不耐的神色，她随手扔了一团黑气过去，“好臭啊。”
片刻，黑气就把近前的火煞们腐蚀得干干净净。
语气很娇，下手也非常狠。
封盈盈瞪大了眼睛，“好强！”
余白将定神珠放进衣兜里，对裴青慈道：“你先进去。”
厉鬼少女撇着嘴，倒也没有抗拒，直接飞到里面躲清静。
余白又丢了一把超度符给江游，“你来。”
“啊？”江游一脸无措。
“超度怨鬼。”余白平静地说。
她走上前，从袖子中取出一块黄色的方布，布上画满了红纹，红色的线条扭曲成一个个玄奥的符文。
余白默念口诀，修长的手指翘起，结成奇异的指诀。
——上清派封印术。
黄布无风自起，平直地铺在她面前。
突然间，无数火煞从前方涌来，不受控制地被黄布吸入其中。
阴气翻滚，黛蓝色的袍服被吹得猎猎作响，余白面不改色，飞速地结着一个个手诀。
她眉眼极淡，目光没有丝毫温度，薄唇抿着，看上去凛然又决绝——
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最后一只火煞被收进黄布，余白伸手，将黄布团成团，又取出几道符箓贴了上去。
大功告成。
余白随意将黄布团丢到封盈盈怀里，“喂小黑。”
沉默了几秒，她又补充：“不要撑着。”
躺赢。
封盈盈脑中顿时浮现出这个词，她收起脸上的惊讶之色，“你什么时候学的封印术？以前不是只会用那把剑乱劈的吗？”
余白冷然道：“半年前。”
封盈盈神色莫测地看着她的侧脸，心中有丝颓然。
余白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
自己跟她的差距怎么还越来越大！
1313将她的脸色看在眼里，不禁流下一滴鳄鱼的眼泪。
可怜的封盈盈还不知道这个号已经换人了！等等，就算不换人，她也赢不了原主鸭！
这边，江游也将游荡的怨鬼超度完毕。
“任务……完成了？”他不确定地问。
封盈盈抱紧手里的黄布团，“都在这里了吧。”
余白没说话，默默抽出背后的长剑。
“余白？”看到她的反应，封盈盈有些愕然。
“等等！”江游慌乱地盯着手中的罗盘，小小的罗盘转个不停，还有越转越快的趋势。
“来了。”余白忽然出声。
浓浓的阴煞之气席卷而来，阵阵的阴寒直往人骨头缝里钻，黑云压阵，聚集成一个狂躁的人形。
那是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方字脸，从额头到下巴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他双目通红，杀气腾腾地看过来：“天师！”
强势的威压瞬间放出。
半鬼王！
封盈盈和江游退后了两步，纷纷作出防守的架势。
余白握紧长剑，立在原处。
男人拧眉，眼神冷酷地瞪着她，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嘴角浮现出扭曲的笑容，“厉鬼！”
“三个天师，一个厉鬼，好啊，好啊……”
“好久没尝过天师的味道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而且这个级别的厉鬼，我还从来没吃过！”
“你要吃谁！”裴青慈皱着小脸，气冲冲对从定神珠里钻出来。
“上一个想吃我的，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厉鬼少女勾着手，黑气化作利爪，凶悍地朝男人抓过去。
男人发出“桀桀”的阴笑，伸出手，意图阻挡裴青慈的攻势，黑气纵横，直接穿透了他的手掌。
“红衣厉鬼！”男人也不惊慌，看向裴青慈的目光愈发垂涎，“那就更好吃了……”
“你！”裴青慈眼里猩红闪烁，下一击蓄势待发。
余白却倏然冲到她前方，横起长剑，在上面贴满了高级符箓，起势——
剑光闪烁，扬起一道道罡风正气。
男人不屑，一手挥开了那毫无威胁之力的剑气。
余白沉冷的眼中映着灼灼火光，“雷霆号令，敕召众灵——”
剑刃破空，荡平浊气。
“螳臂当车！”男人冷冷道，手掌迅速变大，朝余白压过来。
“上通无极，下彻幽冥。”余白沉着地念着口诀。
男人的手就要压到她头顶。
一瞬间，白光炸裂，数道惊雷落下，雷声震天，无情地劈在男人身上。
“啊啊啊！”天雷镇恶鬼，剧痛从男人灵魂深处传来，宛如被烈火焚烧。
怒火滔天。
男人狰狞着冲向余白。
余白不逃不躲，气势锋利，如同她手中的长剑，一人一鬼眨眼间就缠斗到一起。
“大轰霹雳，普降甘霖——”黑云中，传来女人清冽的声音。
天雷浩荡，雷电聚集，缠绕在长剑周围。
那是极其风起云淡的一剑，顷刻间，黑云疏散，鬼气泯然。
雷霆的震动声与男人凄厉的咆哮回荡在鬼域上空。
下一秒，男人在不甘与愤恨中化为飞灰。
消失无踪。
一时寂静无声。
余白掏出手帕，擦拭着长剑，“好了。”
裴青慈锁着眉，表情不悦，“你怎么不让我出手？我自己也可以打败他！”
余白点点头，耿直道：“这样更快。”
厉鬼少女瞬间炸毛，黑气逼到余白面前，“你在瞧不起我吗？”
余白沉默。
“喂！混蛋天师！你好好说话呀！”裴青慈不依不饶。
那头，封盈盈狠狠地掐了下江游的手臂，引得对方一声嚎叫。她拉着江游飞快地跑到余白身边，“你厉害得过头了吧！”
“刚刚那个是什么？”
“你什么时候又学了这个？”
“我也好想学！”
余白掀起眼皮，看了眼喋喋不休的封盈盈，然后目光转向江游，“还有怨鬼要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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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阴风阵阵，腥臭的血气蔓延。
目之所及，皆是些五官扭曲，血肉模糊的厉鬼，一张张骇人的面孔狰狞着、尖叫着、撕扯着……
恐惧！恐惧！恐惧！
成为厉鬼后，第一次尝到害怕的滋味。
少女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漂亮的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手脚被啃食、灵魂被撕裂，不断有厉鬼聚集在她身旁，试图将她吞噬。
疼痛！疼痛！疼痛！
世界转为粘稠的黑红，耳边尽是狂吼、咆哮、呻|吟与诅咒……
吃掉它！
蓦地，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一个蛊惑的声音在低语：吃掉它们！
理智渐渐丧失，厉鬼的本能被唤醒。
少女美丽的眼睛变得阴沉麻木，任凭邪恶的、不祥的气息缠绕于身。那双白嫩的手化作利爪，她用尽全力，拉扯过一只同类，撕咬、吞食！
“啊啊啊啊啊！”手中的厉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咀嚼的声音……
灵魂被洞穿的惊嚎……
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
恶心！恶心！恶心！
令人作呕！
但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快|感！
征服、进食，然后愈发强大！
少女眼中的猩红越来越亮……
半夜。
余白从梦境中惊醒，背上起了薄汗，口鼻中仿佛还弥漫着血肉的腥臭味。
——那是裴青慈的记忆。
余白后悔接了这次任务。
从阴山村回来后，裴青慈的情绪就很不稳定。
不，准确的说，是在看到程刚的聚鬼池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那一天，聚鬼池里，百鬼哀嚎，怨声载道。
小小的池子中，挤满了手脚扭曲、形状诡异的人形。他们向上攀爬着、涌动着、互相厮打，挣扎求生。
却只是在做无用功，只能一次次被翻涌的鬼气镇压，再度沉溺在痛苦的深渊中。
厉鬼少女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回程的路上，裴青慈的心情变得十分低落。
和她结契的余白也受到了影响，当晚就做了噩梦。
一连三天梦到同样的场景。
余白从床上坐起，骨节修长的手按着壁灯开关，“裴青慈。”
霎时，房间里晕起暖洋洋的橘色光影。
“我想见见你。”她说。
静悄悄一片。
许久，余白动了动唇，“我梦见你了。”
女人的嗓音低低哑哑，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裴青慈，我都看见了。”
话音一落，一道黑色的身影狠狠撞了过来，将余白扑到在床上。
厉鬼少女掐着她的脖子，满是凶戾之色，“你又知道什么！”
余白发出几声抽痛，也不反抗，“对不起。”
“谁要你假好心！”裴青慈语调微凉，有些愠怒。
“对不起，”余白望进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我请你吃肉好不好？”
她轻声哄着，挣扎地伸出手，摸了摸少女冰凉的小脸。
“不要难过。”
“谁难过了！”少女厉声反驳，“我才没有难过！”
余白顺从着她的话，“是我在难过。”
“裴青慈，我很难过。”
透过柔和的光线，裴青慈看到女人的脸。
五官漂亮，唇红齿白，棕色的眸子里幽邃深沉，陷着淡淡的浅光，看上去冷静又淡然。
明明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伪君子——
明明只是个龌龊下|流的混蛋，却还要装好人去同情别人——
裴青慈逐渐收紧手上的力气，“余白，我真想杀了你。”
余白微仰起头，表情略带痛苦，“你当然……”
“可以……杀了我。”
厉鬼少女蓦地收回手，讥讽道：“你可真是个小人，明知道我根本不能杀你，却还故意这么说。”
余白长而翘的睫毛轻微颤动，沉默地抱住少女的腰。
裴青慈身子一僵，“放开我！”
余白越发用力地箍住她。
裴青慈眸低的红光一掠而过，急促地俯下身，扯开余白睡衣的领口。
黑气如暗潮般涌动。
尖利的牙齿咬碎皮肉，少女贪得无厌地趴在女人身上，香甜的血液入喉，精纯的灵气渡入身体。
新鲜的血肉吸引了她全部的感官。
——温暖。
——令人痴迷的温暖。
如飞蛾扑向灯火，如旅人奔向绿洲。
裴青慈死死拽住余白的衣服。
好想、好想把这阵暖意占为己有。
少女的神情变得恍惚，余白慢慢扶上她的后脑，动作小心又怜惜。
“只记住这个味道就够了。”余白启唇，嗓音听上去有几分闷沉。
“只需要记住我血液的味道。”她又道，声音越来越低。
忽然——
裴青慈感觉灵魂深处传来一阵灼痛。
如梦初醒。
她赶紧从余白身上起来，眼中闪过几道惊惶。
余白面色苍白，唇色寡淡，眼神黯然泛着些湿意，她肩膀上血肉模糊，浅色的睡衣上染着刺目的红。
铺天盖地的悔意淹没了少女。
她、她刚刚差一点就要杀死余白了！
裴青慈颤抖着手，伸到女人脸前。
“余白……”
想碰又不敢碰。
“不要害怕。”余白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裴青慈猩红着眼，“刚才我们差点儿就要同归于尽了！”
“你停下了，”余白低声道，“所以不要害怕。”
“你可以反抗！你可以躲开的！你！你……”裴青慈语气激动，带了点颤音。
“别哭。”余白用脸蹭了蹭她的手。
裴青慈觉得喉头有些苦涩，“鬼怪不会哭。”
余白轻声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看到你流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删删改改，还是很差。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写这个题材了。感谢在2020-02-28 22:56:29~2020-03-01 23:5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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