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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心思幽意诉情衷


赖夫人笔直地站在华瑶面前:“且请息怒, 等问个明白,您要杀要剐,小人绝无怨言。”

华瑶听她说得这般镇定, 也不发一语, 静候下文。

赖夫人取下腰侧的银环大刀, 看向众人:“赖某在商言商, 不认亲,只认理,做了二十余年生意, 敢说一句, 顶天立地。未贪过一分货, 昧过一文钱。”

她绕着众人,转了一圈:“田里发的绿芽,只有顶芽和叶片,没有根, 没有茎, 想来是哪位友人,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 移栽了一批作物。这位友人愿去认罪, 尚有颜面。否则……”

她话音未落,忽有一名彬彬儒雅的男子下跪认错。

那名男子不是别人, 正是赖夫人的亲生儿子。

赖夫人对她的儿子也无宽宥。她厉声斥问, 终于把这一桩事的始末弄了个清楚。

原来, 一个月前,农庄的土芋种子刚发了芽, 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中冻死了。这片农庄的主人乃是赖夫人的儿子, 但他不敢对母亲说出实情。土芋的种子极其珍贵, 他唯恐母亲责怪自己,总以“土芋长势良好”来搪塞,只想敷衍过去,不惹怒母亲就作罢了。谁知华瑶给凉州商帮写了信,信中表明她要了解凉州土产的货物,尤其是农产。

赖夫人想将土芋献给华瑶,她的儿子走投无路,就从暖室里拔了几十棵花苗,移栽进了农田,铺上一层稻草稍作遮挡,以求蒙混过关。

华瑶捡起一枝翠绿的花叶:“这是不是牡丹花苗?”

赖夫人的儿子连连称是。

华瑶说:“你拿牡丹来骗我,简直是下下策。我在宫中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牡丹花。”

赖夫人躬身行礼,道:“小人生了这般逆子,胆大妄为地瞒了殿下,万死也难辞其咎,惟求殿下速赐正罪。但则殿下既来辛苦一趟,小人斗胆,请您移驾农舍,舍内预备了今秋收成的几袋土芋。幼苗是假,土芋是真,若非入冬的这场大雪,田地里的芋苗下月就能开花结果。”

华瑶未做答复。

赖夫人的脊背弯得更低:“非是小人贪爱名利,只因小人世世代代在凉州经商,眼见羯人羌人接连起兵,凉州、沧州由盛转衰。料得他日羯兵来伐,满城浴血,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另一名绅商忙道:“大胆,你怎敢……”

华瑶抬起左手,止住了绅商的话,只对赖夫人道:“从京城到凉州这一路上,敢对我讲实话、讲真话的人,寥寥无几。我恕你无罪,你但说无妨。”

赖夫人听闻此言,心有触动,愈发恭敬道:“土芋的种子是小人重金求购得来。小人一介微贱商户,买卖所得田产有限,种不出足量的土芋,迄今未能在凉州发卖种子。”

随行的侍女为华瑶递上锦帕。华瑶用那块帕子擦了擦手,不紧不慢地应道:“你盼着我能多买几块田,多种些土芋,收纳凉州的流民杂户,是这个意思吗?难怪你刚收到我的信,就立即动身前往将军府。原是因为你身为商户,不敢得罪凉州的达官显贵,便想借由我来占田养地,储蓄种子,积攒粮食。”

赖夫人默不作声,她的儿子却喊道:“殿下切莫误会!”

“不是吗?”华瑶轻声说,“镇国将军不能占田,因为他占的田是军田,军田需要上报兵部和户部,所以将军占的军田多了,圣意就难测了。而我初来凉州,人生地不熟,做了名义上的凉州监军,又是高人一等的皇族,你得了我的口谕,再以农庄买卖为业,远比你自己张罗着方便。”

赖夫人的儿子脸上惨白没了血色,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辩驳华瑶,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的母亲突然承认道:“实如殿下所言。”

赖夫人双手朝上,正要跪倒,华瑶制止道:“免了你的跪礼,有话直说吧。对了,农舍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华瑶刚迈出一步,戚应律唯恐天下不乱地开口道:“这帮商人假借牡丹幼苗欺瞒殿下,此事能否轻轻揭过?殿下不再追究了?”

华瑶义正辞严道:“姑且记罪,以功抵罪。”

戚应律察觉华瑶其实根本没生气,颇觉兴味。他听说三公主方谨高高在上,凌驾众生,对她稍有冒犯,难逃一顿惩戒。而华瑶虽然是方谨的妹妹,却与方谨的脾性相差甚远。

田埂上的积雪厚重,凉气森然,戚应律没有武功护身,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他拉紧身上的雪貂披风,往华瑶的身侧挨近了些。

华瑶偏过头,看着他:“你很怕冷吗?”

戚应律的面色更红:“我自小畏寒,让您见笑了。”

华瑶打了个手势。她的两位侍女即刻送来一件虎皮大袄,小心翼翼地服侍戚应律把那件大袄穿上。侍女们温柔又秀丽,戚应律却笑不出来。他像个傻子一样穿着厚实的虎皮袄子,再看他弟弟那般仙姿神貌、衣袖飘逸,他心头更是堵了一口气。

谢云潇竟然笑了一下,提醒他:“二哥,谢恩吧。”

华瑶豪爽道:“无须多礼,戚公子,这件虎皮大袄,就赏你了。和你挺配的,衬得你更俊秀了,果然人靠衣装。”

谢云潇道:“我代二哥谢恩,承蒙殿下美意。”

华瑶道:“云潇不必与我客气。”

赖夫人仍在前头带路,少顷,他们来到了田边的一座老宅。

那宅子的院中也开辟了一片土地,规整平齐,种着不知名的粮食作物。宅内住着两户农民,打扮朴素,全是赖家的佃户。其中有一位年纪尚轻的农家少妇,她与戚应律、谢云潇打了个照面,羞得粉面通红,不能见客,扭身躲进屋子里了。

戚应律还挺高兴:“我穿着这一身虎皮袄子,风采不减。”

赖夫人清咳一声,对农户说明来意,屋内的少妇听闻此言,拎出来整整两袋土芋。

少妇颦眉咬唇,频频抬手,轻掠鬓发,目光飘忽不敢看向谢云潇与戚归禾,只能与赖夫人四目相对。

赖夫人道:“你们吃了几个月的土芋,肠胃可有不适?”

“无,”少妇笑道,“都好着呢。”

赖夫人点了点头,华瑶就说:“我也想尝尝土芋。它的外形像是我吃过的蓬莱贡品红苕。”

赖夫人微露讶异之色,那农户少妇忙说:“尊客稍等,奴家这就起灶,奴家相公到村口打酒……”

“有劳这位夫人,”华瑶毫不客气地应下,“叨扰了,今晚可否让我们在贵宅借住一夜?”

这些农户并不清楚华瑶的身份,只见赖夫人对她毕恭毕敬,而她又穿着罗裙鸾带,生得绝色天香,举手投足间无不风雅动人,必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千金小姐,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午时未至,农户就忙着杀鸡宰羊。华瑶跟着那名少妇去了厨院。

少妇怀中抱柴,扭扭捏捏地避入桑树的树荫里。她既想同华瑶搭讪,又不敢开口,唯恐惊扰了远道而来的贵人。

华瑶没有一点贵人的架子,自然而然地与她攀谈,没过一会儿,就把她逗得娇笑连连、前仰后合,她抬袖掩唇,欣然道:“您是大有趣之人,妙语连珠。”

华瑶道:“不过是见了妙人,尽力想了些妙话。”

少妇颊生红霞,作出几般娇羞态:“奴家没见过您这样爱哄人的大小姐。”木柴沉重,她有些抱不动,华瑶从她怀中接过木柴,颇觉轻松。

少妇方知她武功高强,她又说:“你的谈吐也不俗。”

少妇如实说:“奴家的爹爹在村里的学堂教书。”

华瑶点头:“书香门第。”接着又与少妇调笑几句,厨房里的笑声几乎没停过。

华瑶三言两语之间就从少妇口中问到了村子的境况、村官的作为、以及赖夫人如何对待佃户。

华瑶向来擅长探听消息。但她曾在谢云潇的手里栽过跟头。

两年前,谢云潇暂住京城时,华瑶每天找借口同他见面,死活撬不开他的嘴。

如今想来,他那时也才十五岁,就出落得那般冷情冷性。

厨房的灶火越烧越盛,锅里正在煮米,稻米香气四溢。谢云潇也没闲着。他取出一把匕首,准备亲自宰羊。

那匕首长约七寸,刀刃是凉州精铁锻造,异常锋利,可以斩金截玉。刀身冷光逼人,也曾见过血,隐有腾腾杀气。

农庄人家哪里瞧过他这等势头,忙把一只肥羊交到他的跟前。他左手托着羊头,右手瞬间拧断了羊脖,在场众人没有一个看清他何时出手,待到他们回神时,那只肥羊已经毫无痛苦地断气了,连一声咩咩都没来得及发出。

戚应律有感而发:“贤弟,你若做了屠夫,牛马猪羊死在你的手里,应当是一件幸事。”

谢云潇并未理睬二哥。他右手转动匕首的把柄,剔毛、切皮、去骨、分肉都做得游刃有余。

这座宅子里大半的人都赶来院中看他杀羊,华瑶也坐到他的附近,专心致志地观望他的精湛刀法。他果然是武学奇才,刀剑的造诣堪称化境,寻常武夫哪怕苦练几十年,恐怕也追不上他的境界。

谢云潇把切好的羊肉放入干净的陶盆,打来一盆清澈的井水冲洗。

他的衣袖未曾沾染一滴污血,从头到脚整洁出尘,又因他低着头干活,显得很有贤良德行。况且他本有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般的俊美相貌,兼之如此出色能干,华瑶一时都看呆了。

华瑶拖着板凳,坐得离谢云潇更近。

谢云潇架起一堆木柴,在一块石地上烤羊。他才烤了一刻钟,华瑶闻到香味,就忍不住问:“能吃了吗?”

“再等等。”谢云潇道。

借着宽大衣袖的掩护,华瑶偷偷扯住他的衣带:“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谢云潇把他的衣带拽了回去:“请您耐心些。”

他越是不让她碰,她就越想碰。本以为上次亲过了就完了,没想到她又来劲了。

她看着谢云潇,问他:“羊腿能给我吗?”

“自然,”他答道,“凡是您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华瑶极轻地问:“也包括你吗?”

谢云潇时不时地往火堆里添柴,恰到好处地掌控火候,料理那只烤全羊。他目不斜视,只说:“殿下是凉州监军,我听候您的军务差遣。”

华瑶没心没肺地调侃道:“是吗?”

她做了个手势,命令众人渐渐散去,院子里只剩他们二人。

直到这时,她才小声道:“你上次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喊我卿卿,喊了两声,还亲了我的耳朵,我也亲了你的脸。我和你算是两情相悦吧。”

谢云潇终于侧过脸来看着她:“殿下入住将军府十天,我写给你的私信,无人接收。公信还得交给齐风燕雨。我上门拜访,你推脱不见。由此思之,殿下与我不过泛泛之交,莫说有情,相悦也谈不上。”

华瑶存心诱哄他,随口乱扯道:“抱歉,我太忙了。我与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日不见,我独自过了十年。”

谢云潇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下雪那日,你不是一个人出门赏景了么?”

华瑶轻轻搭住他的手:“不是的,我出门赏景,其实也是为了你。”

谢云潇甚是冷淡:“此话怎讲?”

他这幅不可捉摸的高洁傲岸的模样,牢牢勾住了华瑶的心,她诚恳地诓骗他:“实不相瞒,我之所以出门赏景,全是为了给你写诗作词。”

她当场念道:“自在逍遥天外,向云试挽雕弓,山川契阔更青葱,韶茂何人与共?日暮暗闻雪至,凭栏采露华浓……心思幽意诉情衷,痴念何足轻重。”

这首词,遵循《西江月》的格律,词中又暗藏“云逍”、“华遥”二字。

华瑶念起“诉情衷”时,指尖按了按谢云潇的骨节。

他客气道:“殿下所填的词,别有寄意,大抵是寄情于山水间,慷慨明志。”

“不,”华瑶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我用来传情达意的词,只送给你一个人。”

谢云潇反扣华瑶的手腕,她突然想起他能瞬间扭断一头羊的脖子,手指僵硬地伸直,他就慢慢地放开了她。

木柴被烧得噼啪作响,香浓的羊油滴入火堆,炸开一片亮光,几点火花差点溅到华瑶身上。谢云潇剑鞘一转,轻而易举地挡住了火花。

他握着剑柄,看向别处:“你最好是什么也不懂。”

华瑶自称:“胡说八道,我什么都懂!”

谢云潇又笑了。火光照得他眼中有晨星。但他一言不发,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见时的情景。

谢云潇的手艺不错。他烤得那只肥羊很好吃。华瑶一个人吃了两只羊腿,当然也没人敢在饭桌上和她抢食。土芋也是个好东西,绵软易食。她对这天的午膳和晚膳相当满意,按规矩给了农户一些赏钱。

入夜时分,华瑶住进了农宅的客房。

她今生第一次亲手摸到了塞着棉花的粗布棉褥。此前,她只碰过裹着鹅绒的锦缎、或是蚕丝织成的丝棉。她不由得抱住自己的鹦鹉枕,跳进了隔壁房间的窗户——谢云潇就在她的隔壁。

灯火昏黄,华瑶的影子落到了白灰斑驳的墙上。她惊讶地发现谢云潇坐在床上,正欲就寝。她也不见外,顺手帮他熄灭蜡烛,轻车熟路地躺到他的身边,与他共用一个枕头。

谢云潇的心里并不安稳。他受制于她的忽冷忽热,只能以退为攻:“你的侍卫在院中值夜。你来这间房里过夜,他们会看见。”

“没事的,”华瑶搂着她的小鹦鹉枕,直往谢云潇的怀里钻,“他们不会往外说的,你放心吧。”

她纤细的手指探入他的衣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别解开我的衣服。”

华瑶耐着性子说:“晚上风大天冷,这里又没有炭炉,只有你最暖和了。”

谢云潇搂过她的腰肢:“你武功很好,不至于怕冷。”

华瑶和他商量道:“我睡着以后,也会冷的,你也懂武功,你明白。”

谢云潇正低头闻着她颈间的玫瑰香气,又听她说:“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我去找侍卫。侍卫的武功虽然比不上你,但也是少年有成……”

这句话忽然顿住,因为他轻吻她的脖颈,极浅地吮吸了几下。

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华瑶的耳力比平时更好,能听见一切细微响动,配合着颈部的酥痒难忍,她已是头眩身热,仿佛陷入焚心以火的炼狱,只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舒适。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无法掌控现状而滋生的惊惧。

她摸索谢云潇的脖子,只要她用力掐他,就能让他负伤。

可他停下来了:“不舒服么?”

华瑶贴近他的胸膛,却不讲话。

他又说:“我……唐突了殿下。”

“没事,算了,”华瑶大度道,“我也偷亲过你。”

谢云潇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后背:“睡吧,明日需得早起。”

她点头,他悄声问:“还觉得冷吗?这样抱着你。”

“好暖和,有点困了。”华瑶答道。

她打了个哈欠,絮絮叨叨地讲她今晚夜探村庄的所见所闻。

她说,她一共探访了二十多户人家,蹲在他们的屋顶观望他们过日子,偷看他们的厨房有多少余粮,还没讲完,她实在疲乏,也就睡着了。

她并不是没受过冻。

华瑶生母刚死的那几日,父皇不愿见她,她被遗忘在行宫的角落,思及父母,便会手脚发凉,通体生寒,从此落下了梦中惊厥的毛病。幸好她的毛病只是偶尔发作,最多几个月一次。

比如今夜,华瑶又梦见一座昏暗得不辨形状的宫殿,一条狰狞而冰冷的白绫,这一梦如堕冰窟,她迷迷蒙蒙地说:“好冷,要冻死了。”

冥冥之中,有人回应她的苦楚:“你扔开枕头,我能抱你更紧。”

对了,她幼时养成一个习惯,睡觉要搂着小枕头。她的小枕头上绣着一只羽尾翠绿的小鹦鹉。她懵懂地割舍了那只鹦鹉,果真被人拥得更密切,浑然从冰窟落入温泉。

那人又问:“现在好受了么?”

梦境如在眼前,华瑶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含糊不清地说:“嗯。”又说:“我不想被杀。”忽觉有人轻抚她的后背,低叹道:“原来你在讲梦话。”

她没回答。

“睡吧,做个好梦,”谢云潇安抚道,“没人敢杀你。”

她信了他的话,因为他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又可靠。

夜色昏沉,空中洒下霏霏细雪,吹在身上化开了一半。

齐风抱剑立在屋檐下,仰头望向天边的月亮。

二三更天的光景,他的脚下是枯枝残叶,眼前是浓影薄月,念及往昔宫中的故人旧事,他心中渐渐涌出一片茫然。

不久之前,他亲眼目睹华瑶摸黑窜进了谢云潇的房间,也依稀听见他们二人的窃窃私语,细微琐碎的动静之中竟有微妙的亲昵。

夜更深时,熟睡的华瑶说了两句梦话。谢云潇被她吵醒,确以极好的耐性低声哄她。他的言行举止几乎与驸马无异。

主人的私事,本与齐风无关。他心口却空了一块,思潮起伏,杂念丛生。

他与华瑶私下相处时,华瑶曾说,她与她的兄弟姐妹不同,断不会越过雷池,亵渎了他。她还说,她对男女之事全无兴趣。果真如此吗?齐风半信半疑。

齐风认识的人很少。他在皇宫当差时,与他交换过名字的侍卫也没几个。这世上除了燕雨和华瑶,再没其他人能牵动他的心绪。

即便他早已远离京城,他的身心依然戴着笼中枷锁。

正当出神之际,燕雨探身过来:“你在打盹?”

齐风道:“你怎么来了?”

燕雨伸了个懒腰:“床太硬,我睡不着。”

齐风走远了些,燕雨跟着他四处巡逻,听他说:“我们十岁进宫前,跟着爹娘睡在木板上,吃不饱饭,你每天饿得打滚,村子里有人吃了观音土,肿着肚子死在路边。”

燕雨耸肩:“那一年闹了旱灾,我差点没饿死。后来咱们就进宫了,进宫以后,我再没受过穷罪。老子这等人物,又不是天生穷命。”

落雪飘荡,沾在齐风的发间。他提剑四顾,不言不语,燕雨嘟囔道:“你今晚好生奇怪,神色有异,别是公主出了什么事。我去她房前看看。”

“别去,”齐风道,“她睡了。”

燕雨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晨,燕雨才明白齐风是什么意思。因他恰好目睹了华瑶从谢云潇的房间出来,这使他十分惊讶。他连忙寻到自己的弟弟齐风,好言相劝:“往后谢云潇做了正室,你只能是偏房。你心性那么高,不愿做小,谢云潇也不像是个能容人的主子,这下有你受得了。”

齐风只说:“兄长休要胡言乱语。”

燕雨自顾自地说:“啧,我不是胡言乱语,是替你考虑。赶明儿羯人打进凉州,你多立几个功,兴许能和那位小谢将军一争高下。”

“兄长,”齐风突然问他,“你为何执着于男女之事?”

燕雨咬了一口豆沙酥饼,边嚼边说:“还不是你不争气,倘若你愿意跟我一走了之……”

齐风却道:“你嘴里吃着公主的厨子做的豆沙酥饼,心里怎能想着一走了之?”

他们二人在侍卫的门房之外低语,冷不防听见一声咳嗽,转身一看,原是华瑶站在他们的背后,听清了他们的谈话。

燕雨立即说:“属下罪该万死。”

华瑶讽刺道:“你都死了多少回了。”

燕雨垂头看着地面。

华瑶懒得与他废话,他还没吃完早饭,就被华瑶打发出门干活了。

赖夫人将整座农庄赠予华瑶。这农庄仍然挂在赖夫人之子的名下,村中的管事却认作华瑶的属下,华瑶命人在全村丈田,绘制地图,划出几亩地来,专门试种新的庄稼。她委托赖夫人修书一封,以赖夫人的名义,传信给南方的商贾名门,求问他们能否寻到抗旱的庄稼。

蓬莱岛是南方一个四季如春的岛屿。岛上的北部特产一种名为红苕的作物,产量极少。蓬莱的官员将红苕当做贡品呈给高阳皇族,但凡御用之物,必是精细上品。

在华瑶的记忆中,红苕与土芋颇为相似,既然赖夫人说土芋能在凉州生根发芽,兴许红苕也能?她打算在农庄内开辟几块区域,选种优良的作物,再交由凉州的农司细检。她只盼望有朝一日,大梁的百姓都不用再忍饥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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