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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夜半歌声34(捉虫)


无处遁形-四十六

桔子粟/文

习惯性将自己依赖向别人的小女生。

感觉仙气飘飘、只可远观不可靠近、总是自己一个人的漂亮女孩子。

家境优越, 长相甜美,成绩拔尖, 有很多追求者的转校女同学。

吃了很多苦很受罪的可怜孩子。

唱歌很好听写歌很厉害演技很绝并且人超级温柔善良的完美偶像。

以及。

躺在解剖台上死去的受害者。

全都是谢傲雪,又全都不是谢傲雪,不同关系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见不同的表面,所有表面加起来,互相抗争妥协后,就有了谢傲雪,不完整的谢傲雪。

还剩下一小部分。

藏在镜子反射出的人像里,藏在和他人对视时忽然捕捉到的影子里,藏在某个瞬间汇集在回忆中的过往里。

所有好的坏的漂亮的邋遢的, 全部在脑海里成型,通过甜蜜的酸楚的恐惧的向往的心情, 刺激到指尖,然后拾笔记录在日记里。

最真实最隐秘的自己。

也曾有过积极的形容。

比如, “嗓音好听”“绝对音感”“至少长得还算不错”“也还是有令人赞赏的内在吧”、“努力变好”等等细碎的片段。

或者, 最不济, 也有几句:“我和大家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也可以做普通人, 过平凡但正常的生活”

到后来,不知怎么地,那些原本平直顺滑的线条陡然加重了力道,拧成一团团的黑疤, 沉重又潦草。

“就是没救了。”

“我不配。”

“我是个罪人。”

“对不起。”

“我该死。”

困在海底的生命,偶尔看到一缕疑似岸上来的光亮,便还是会伸出手,努力想要向上游去,或者发出求救的信号。

“好想和他好好在一起啊。”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我干干净净的,也没有做坏事”。忽然截断的笔迹,然后接上更不确定的语句。“那我还能遇见他吗,人生真是痛苦的悖论。”

“谁来救救我吧。”

在发现从眼前闪过的那一丝光亮其实只是海底某个食人生物尖利的牙齿的反光后,顿时丧失了全部的希望,放弃挣扎,却又不甘心,划上一个毁灭的记号。

“都去死吧。”

是这样矛盾的谢傲雪。

挣扎于不幸的童年,又迷失于错误的爱情,最后彻底毁灭。

能够被人看见的,只有日记本上寥寥数语,冷酷又苍白的语言,即便有笔迹专家分析背后的情感,也实难窥探其困顿人生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也足够窥其残忍无奈。

于是就想,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今天,连她自己也反复地在日记里自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不公平的一切。

好像不是自己的原因,于是再努力往前追溯,直接归咎到源头上。

怀着孕的女生在毕业之际离开了自己的男友,因为某种再也无可探知的原因,和男友的友人结成伴侣,也许她曾想过和这个人共度幸福的一生,一起好好抚育腹中孩子长大成人,她会和所有幸福的孩子一样,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却又比他们更幸运,她有相较之下还算优越的家境,有过人的音乐天赋,有美丽的皮囊。

看起来是上帝的宠儿,因为无论哪条单独拎出来都是旁人无可企及的梦。

但是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出了偏差,或许是做母亲的一开始就遗忘了自己略逊人一筹的识人本领,于是所有事情都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本该高高在上的公主沦为了权贵的玩物,由承诺会呵护她培养她的“父亲”牵线,一脚踏入了无可挽回的深渊。

年幼的女童,尚且是一张待书写的白纸,有着成年人百倍也不及的可供创造价值。那些人喜欢清冷的仙女,她便能长成仙女的模样,她会最妖娆撩人的笑,会最抓心挠肺的哭。在还没有正式从课本上学到欲拒还迎欲扬先抑的真正含义时,就已经掌握了其中精髓。

从有记忆起就接受的东西,不自觉地便会当成自然,女孩子应该和比自己大很多的成年陌生男人睡在一起,能博得叔叔们的欢颜才是优秀的孩子,优秀的孩子才能得到父亲的赞赏才能生存下去。

至于为什么要生存,为什么要在这个残酷阴暗的世界里继续苟活下去?小女孩不知道,因为她认为,每个人都是如此。

直到公主走出城堡,遇见了城墙外的人。

原来,痛了可以哭不喜欢可以拒绝,陌生异性的侵犯其实是犯罪。

原来,还有法律这样的东西。

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了啊,我已经被毁掉了,为什么这时候才告诉我这是不对的我是可以被保护的,为什么独独我变成这副样子?

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在阳光下笑得这么无忧无虑呢?

就一起吧。

等我们都变得一模一样,我就不再会是异类。

怎么一定要笑呢,你们的哭声多好听啊。

容颜会变质,肉 | 体会腐败,只有白骨才是永恒。

不会背叛,不会泄密,藏在冰冷的混凝土建筑下,无人会知晓。

这就是谢恩行无论如何也要保守的秘密。

曾经悲惨的受害人最终成了烂尾楼下那些白骨的缔造者。

穿着精致白裙子的同龄或者更年长一些的漂亮女生,有好听的嗓音和甜美的笑容,总是比那些成年人更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于是三言两语便结为交心的朋友,互相邀请去对方的家里看最新出的动漫卡碟或者最流行的人物贴纸。

公主总有很多美丽的小裙子,但并不是有很多美丽小裙子的都是公主,她们也许是拿着毒苹果的恶魔女巫。

自愿或者非自愿地,痛苦或者兴奋地,将一个又一个曾经的自己拉下地狱。

她的内心应当也是煎熬的,所以会在日记本里写下那些语句,自我安慰。

——都是她们活该,本来可以好好的,偏偏喜欢占人便宜,贪图免费的午餐,就要付出代价。

不是我的错,是她们自己!!!

凌乱错杂的粗体线条,交织出翻滚着黑色泡沫的心绪。

但若是仔细地去看那些泡沫,又能发现一些潜藏在底下的鲜红色的裂痕。

是愧疚。

没顶的愧疚。

可以责备那些贪心的人,只顾着眼前的诱惑,从而忽略了贴在背后的价钱标签,错失度过幸福人生的机会。

甚至也可以责备,有些人自己运气太背投错了父母,仅仅只是因为出生时性别出了错误亦或者是降临时机不对,便失去了好好开启这一生的权利。

比如她自己。

所以将那些同样不幸的人全部搜罗过来,何尝不是自己对他们的救赎。

毕竟,没有我的话,你们也许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虽然这样活下去的意义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可至少,你们自己并没有选择结束生命,就一定还是想要活下去,哪怕低劣如鼠蝇,也要在阴暗角落苟延残喘。

但所有看似合理的借口,其实并没有太强的理论支撑,所以在遇到那个人后全部不攻自破。

那个,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的,笑起来嘴角会陷进去两个梨涡,生气时会脸红,会跟在她身后叫“薇薇姐姐”的,连户口证明也没有一张的女孩。

谢一明仅仅在医院的出生证明上存在过的妹妹,任菲菲。

谢一明的妹妹,这个身份就足以破坏一切,成为最不例外的例外。

足以将她钉上绞架打入地狱永远不得翻身的存在。

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可以在更早的过去里追寻到源头。

日记本里那些陡然加粗的线条、透进背面的力道,就是由这里而来。

回到谢家的谢傲雪,经过了福利院的过渡,又有亲生父亲发自内心的真情引导与庇护,所有的不幸和错误全都有人愿意为她承担,心甘情愿做她情绪的发泄口,替她分担一切。

慢慢地,那些事情就好像真的消失不见了,尽管午夜梦回时还能想起那些噩梦般的声音与画面,还是会醒来后很久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摆脱魔窟逃到了安全的港湾。但至少,总是在变好,变得和一开始母亲所规划的一样好,日记本里一直向往的那样好。

光明的前途,和可靠的父亲、亲昵的朋友以及,深爱的恋人一起奔赴的前途。

如果这个恋人不是谢一明,那个被自己亲手拖下深渊的女孩的亲哥哥。

“温哥,你说,有没有可能一开始谢一明就知道谢傲雪的身世背景?”

“然后一直以来都在pua谢傲雪吗?”

风从低空划过,带起几根细碎的头发,时温将覆盖在脸颊上的碎发抹开,让视线重归清晰,足够看见灰白照片上的那张脸。

深刻的眉眼,温柔的笑容。

永远定格的脸。

旁边传来打火机的点火声,卡擦卡擦地连着响了几下,应该是没点燃。

时温侧过身去,挡住身后吹来的风,手微微拢着,火苗便在掌心里蹿地一下蹦出来,摇摇晃晃地,染红烟头。

“多谢。”刘钦炜感激地看她一眼,俯下腰,将烟放在墓碑前,“师父,你最常抽的芙蓉王,蓝的,到了那边也不能抽太多啊,本来就只剩下半边好肺了。”

低空的风更猛烈些,一阵一阵的,蹭着耳廓刮过,好不容易传递到耳边的来自头顶的说话声又让刮走几层,拼凑不出完整意思。

于是只能站起身,发出一声茫然的单音节:“啊?”

没有得到回应,似乎一切只是他的幻听。

但是,又能明确感觉到刚刚的确是听到了什么。

还想再问一遍时,对方开了口:“差不多要结案了吗?”

刘钦炜时常没什么记性,因此很快忘了自己要探寻的问题,转头跟着对方的话题走:“谢傲雪死亡一案是差不多,毕竟凶手谢一明死了,帮凶谢恩行、叶麦的口供有了。我们又去搜了谢一明的家,发现他在城郊还有一个房子,很老了,有个地下室。”

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的激动语气,“温哥你一定猜不到我们发现了什么?”

时温淡淡道:“和我们在谢恩行那儿发现的一模一样的房间?”

刘钦炜惯常地往后一缩脖子,惊讶地:“你怎么知道,温哥你真是神了。”

时温没说话,能给谢傲雪希望又彻底摧毁她信仰的,只有谢一明。

她为之深爱并且坚信的人。

“烂尾楼呢?”她问。

刘钦炜将打火机揣进口袋里,双手顺势衬在裤子口袋边缘。

“这个案子太久远牵扯太深,卢副局报上去了,得看省厅怎么安排,反正谢傲雪那日记本是交上去了,而且听说因为是谢恩行主动透露这本日记本的下落,对这个案子帮助很大,所以他应该能在审判的时候减刑。”

松了口气似的。

“总之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时温沉默着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空气里才忽然响起她的声音。

“谢一明就被定性为自杀了?”

“是啊,尸检、现场痕迹,都没什么问题,而且我们还在电脑里找到了他的一些加密文档,全都是关于怎么制定这个计划、怎么帮他们编造口供,还有一些讨厌谢恩行和谢傲雪的唠唠叨叨。”

像是忽然生出了无限的怅然与感慨,刘钦炜摇了摇头,“我觉得那句话也不太对。”

时温偏头看他。

刘钦炜道:“男人的心,原来也挺毒的。”

没有什么营养的感言。

时温将目光转了回去。

刘钦炜却没什么自知之明,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我觉得啊,看他那些什么心得小记,这个男人还真是挺能忍的啊,这么多年的仇恨。”

台阶上的香烟兀自燃烧着,烟雾刚刚冒了个头,很快就让风吹得散去了形状,不知怎么的,时温忽然想起那句略带调侃的“忍者神龟”。

然后嘴边就不自觉地说了出来:“大概是个忍者神龟吧。”

刘钦炜愣了愣,没想到能从时温嘴里出来这样的话,不过仔细一想,抛去那些固有认知,这张娃娃脸倒是能够和那些幼稚动画角色联系起来。如果没有那些事情的话,她应该也是在家里看着动画片玩着洋娃娃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女孩吧。

如果没有那些事。

那些事。

“温哥——”

“已经写好结案报告了吗?”

同时开口,总有一个人让步。

刘钦炜点点头:“小尹在写,到时候交给你”

说到一半,他才恍然想起某些事似的,没有提前做准备,因此停顿得十分生硬,连补救的话语一时都想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

“这个案子结了,你应该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把谢一明那些罪证往上一摆,我看谁还敢说什么。”

时温摇了摇头,目光低垂着,不知是在对身边的人说,还是向着那张照片:“我想好好休息一阵子。”

平静的侧影,如同在说“去吃饭”这种再正常无聊不过的事情的语调,刘钦炜却结结实实地瞪圆了眼眶。

她说了什么?

想休息?

时温想休息?

这简直是比太阳说想退休还要令人瞠目的事情。

毫无缘由地,忽然想起几天前两人约好去酒吧见叶麦的那个晚上,尽管玻璃的颜色稍稍阻挡了视线,却还是能看见被拿在手里因为有人出现而仓促收起来的,类似案件档案袋的东西。

刘钦炜认真地注视着那半张波澜不兴的脸,试探性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时温这会儿才抬起头,目光转过来,落在他身上。她很明显是要说什么,他甚至看见了她翕动的嘴唇,尽管很有可能是否认的回答,但一定是要说些什么。

却不知怎么地,瞳孔忽然发生了偏移,直直地,目光就越过他,投向了身后。

刘钦炜下意识回过头,尚且只来得及辨认出灰白色的石板路、墨绿色的松针,以及,抖动的树影,似乎是让突兀离开的不速之客惊扰了宁静。

是风,还是人?

没能有机会推理出答案,耳边猛地蹭过一阵风,时温的身影冲了出去。

尽管有着“难道是撞鬼了”的荒谬想法,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追了上去。

台阶直线往下,在中段转个弯,延申向树林入口,随后戛然而止。

孤零零的背影就立在那儿,仿佛让深冬的风给冻住了一般。

刘钦炜慢下来,喘着气小跑过去:“怎——”

视线触及她的掌心,后面的音节便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了。

早在奔跑中随风而散的荒谬想法又重新汇聚于脑海。

难道真的撞鬼了?

不然,怎么会在这里捡到师父周已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郁三小”的地雷!!

这篇文写得太久了,从冬天到夏天,以至于我现在必须缩在房间里把空调开到十七度,然后坐在风口下裹着被子码字,才能感受到那种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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