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辰疏取消了小门后, 宁瑟瑟也不主动联系他了。
过去一年多他们天天都见面,不见面时也时不时在游戏聊天框里说说话,这还是头一次, 两人不见面, 聊天框里也静悄悄。
宁瑟瑟本来打算今天就去疗养院探望姜夫人,然而联系了一下,护工却说姜夫人状态不太好, 让她明天再去。
宁瑟瑟见过的姜夫人一直都很正常,除了对薄辰疏很严厉外好像没什么问题,她不知道姜夫人状态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因此第二天去看望的时候,她格外小心, 生怕刺激到姜夫人。
“咚咚!”
宁瑟瑟走上二楼, 敲了敲姜姮卧室的沉重木门, 听到她说请进,才轻轻打开门。
“姜阿姨。”
姜姮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神情疲惫,眼神微空,仿佛在回忆许久之前的事,听到她的声音, 才被唤回思绪。
“……瑟瑟, 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反正也没事, 就来陪陪您啊。”
宁瑟瑟走过去, 用眼神询问是否可以坐下,姜姮便拉开椅子,示意她坐。
“这样啊……”
姜姮揉了揉额角, 半撑着脸道:“可惜我今天没什么精神,不然咱们可以一起下去划划船。”
“我陪您说说话就好。”
宁瑟瑟往窗外张望,看到外面那个优美婉约的湖泊,问:“划船是在这里吗?好像没见过有人在这里划船,可以划吗?”
姜姮笑:“我们可以,这是阿疏投资建造的,不对别人开放。”
“原来如此。”
宁瑟瑟感慨:“薄先生好用心,这是为您建的吧?”
“是……”
姜姮表情又变得恍惚,沉默片刻,才道:“那孩子确实很用心。”
宁瑟瑟瞄着她的脸色,不知道要不要接话。
她本以为姜姮很快就会再次回神,谁知她这回却像是沉浸到了过去,甚至絮絮叨叨说起各种没有前因后果、看似毫不关联的事。
“刚生完辰源的时候,我心理压力很大,也是受激素影响,那时总是彻夜地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文修就带我去老宅后面的湖上划划船、吃着零嘴聊聊天,尽量开导我……”
“划船其实全靠他一个人划,我总是偷懒,脾气还大,只让他划,我发呆,但他从不对我生气。”
“其实我知道,那时公司正在拓展阶段,正是最忙的时候,他整天工作压力大不说,还要努力挤时间回来哄着我、被我发脾气,他也很不容易……好不容易啊,我心态调整过来了,他工作也进入平稳阶段,我们还没来得及带孩子出去旅游,没来得及送辰源上幼儿园呢。”
姜姮的表情是说不出来的痛苦:“他就带着辰源,带着爸,一起走了。”
“……”
宁瑟瑟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受姜姮情绪影响,她也仿佛感受到了那种悲痛。
虽说查新闻时就知道,那三位走时多么痛苦而惨烈,但真正听姜姮说起关于他们的具体事件时,他们的形象一下就活了过来,不免更让人惋惜、难过。
姜姮还在不断地说着,就像是一种强迫记忆手段,她一遍遍复述着有关那三人的每一件小事。
宁瑟瑟听着,也痛她所痛似的,难受起来,不过她还是渐渐开始惶恐——
这些隐私,她听合适吗?
终于,姜姮顿了顿,闭上眼,没有再说三位逝者。
“……阿疏,阿疏其实也还记得啊,这片湖,应该就是他特意比照老宅那片所建造的。”
“当然会记得。”
宁瑟瑟叹了口气,想起那时才八九岁的薄先生,就要面对这样痛苦的事,她就难过:“听说事故发生时,薄先生也在现场?不过他幸存了……这样会更加忘不掉吧,他肯定牢牢记着的,关于三位逝者的所有事。”
在她看来,当然是不要记那么清比较好。
逝者已逝,生者要带着他们的遗志活下去,却也要有自己的人生,记得太清难免走不出来,不是徒增痛苦吗?
不过姜姮不是这样想的。
她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姜姮其实一直无法接受三位家人的离世,她要记得他们,害怕他们被遗忘,好像只要她把他们的所有都留在脑海里,那个人就还栩栩如生、映在眼前一样。
她不止要自己记住,还要让薄辰疏也记住,要不断不断去想,让他们留在脑子里才行。
最好是尽量去学习他们的一举一动,学习他们的习惯,这样薄辰疏活着,就好像他们也还活着。
她想让薄辰疏一个人活成四个人的样子。
姜姮眼神闪了闪。
她一直担心阿疏会遗忘,所以不断对他强调,可现在看来他没忘,而且宁瑟瑟说的对,作为当时在现场的人,他或许比自己印象还深。
虽然姜姮有时头脑不是很清醒,也有点过分偏执,但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还是忍不住质疑自己了。
从之前在薄辰疏家里看见宁瑟瑟——当然那只是个乌龙。
不过当时的那种震惊,那种以为儿子疯了、堕落了的痛心,就像一柄利剑,划破她编织的回忆,也划破她雾蒙蒙的双眼,让她看到了一直忽视的部分。
她是不是有点逼薄辰疏太过了呢?
他其实做的很好了,把薄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并且一直克己自律,严格传承着三位逝者的遗志。
其实有时候,不用那么像他爸爸、像他爷爷也没什么……
姜姮其实并不是个苛刻无情的母亲,相反她非常爱自己的家人、爱自己的孩子。
她只是病了,她的病,也是来自于对家人的爱,对他们的不舍。
姜姮对薄辰疏同样有爱,有这一次刺激,再加上这么久的治疗多少是有用的,她退了董事长之位后,压力变小,心态也逐渐平和一些。
这些加起来,让过分偏执的头脑忽然被转了个方向后,她终于去思考起还留在人世的唯一的儿子,反思起自己对他的教育。
“以前,也许真的是我做错了。”
姜姮叹了口气,她依然处于心神不安稳的状态,涣散状态下,便什么都跟宁瑟瑟说。
“他小的时候,明明已经很自律了,每天的学习任务也完成的很好,甚至还犹有超过,可是……我总觉得他还要更努力一点,才能变得像他爸爸和爷爷一样优秀,所以我不允许他有任何娱乐、任何放松,甚至因为那三人都没有拼模型的爱好,而他有,所以逼着他不许再碰,直接将他的模型都扔了。”
“那是我做错了……他真的很懂事,才那么小,却会体谅我的心情,我扔了他的模型他也没说什么,反而是更努力地学习,来让我放心。”
姜姮一件一件说着她曾逼着薄辰疏做的事,越说越愧疚。
“他真的很早熟,虽然看上去不苟言笑,从小就板着张脸,但其实是个温柔心软的孩子,从没说过我什么,也没反抗过我,一直都在包容……”
宁瑟瑟对这点倒是深有同感。
无论薄辰疏在他人眼里多么冷漠不近人情,但她知道,他是个善于包容还很心软的人。
姜姮深深叹了口气:“之前给他相亲,也是我一时脑热,出于对他父亲的怀念,才想让他见见他父亲同窗的女儿……唉,他都说出要我别再插手他的事了,我以后确实是少管他一些比较好。”
“只是他这些年性格养的太淡,当年我不让他有任何爱好,不让他有任何喜欢的东西,他好像把这些变成了习惯,带到了现在,这样其实并不好……唉。”
姜姮心身疲乏,有点坐不住了,宁瑟瑟把她扶回床上,垫了几个枕头在她身后,让她靠坐得舒服一些。
她本来是带着些旖旎心思来的,现在听了这些,却心思全无,也不想旁敲侧击求姜夫人的猜测了,满心灰沉沉的,只想赶紧在游戏上给薄辰疏买一堆模型。
“您放心,会好起来的。”
她安慰着姜姮,又陪她说了会儿话,等她睡着,才悄悄离开。
走到楼下时,她看了眼那秀致的湖泊,唏嘘又难过。
等回了宿舍,她重新找出当年的新闻,看了眼日期,恍然察觉,这是又快到那三位的忌日了,难怪姜夫人的精神状态忽然变差。
宁瑟瑟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发了很久的呆。
她不知道薄辰疏忽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到底是因为什么,但今天姜夫人说的话,却让她更加坚定了。
薄辰疏并不是无法改变,他这一年来不是已经改变很多了吗?
如果他天生喜欢单调,喜欢那样除了工作别无他物的生活,那么就算旁人看上去觉得不好,宁瑟瑟也觉得只要他喜欢、他适应就好。
但是不是。
他小时候也喜欢娱乐,喜欢拼模型,他以前还说,他小时候经常会去游乐园,只是后来再也不去了而已。
宁瑟瑟觉得他应该不是喜欢单调,只是习惯了,他也未必不想改变,只是不知道如何改变。
她从很久之前就在想,薄辰疏帮她这么多,她到底有什么能为他做的,现在她觉得她找到了,并且已有基础,或许能在这个基础上去更进一步。
前天被他的冷言冷语唤起的不安和心慌彻底消失,宁瑟瑟攥了攥拳头给自己加油鼓气。
或许是她多事,是她自以为是,不过她想试试。
……
就这样维持着平淡而稀少的联系,时间很快来到了毕业晚会。
期间薄辰疏一直是回避的态度,他真的扮演起了“普普通通的资助人”,每天用例行公事地口吻关心问候几句,旁的什么都不多说。
宁瑟瑟每天撇着嘴,哼声连连地回复他,也扮演着普普通通的受资助者,半点不再多缠着他问。
到了毕业晚会这天,薄辰疏当然是要去的,并且不像上一年,只作为嘉宾致辞,而是亲自来为优秀学生们颁奖。
这是之前就说好的,但如今两人关系有变,颁奖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若有若无的尴尬。
站在旁边合影时,宁瑟瑟能感受到他不断瞄来的视线,她面上微笑着看镜头,心中却在轻哼。
这不是挺在意的嘛。
自己用冷漠的态度对她,她有样学样,他却又在意起来了。
晚上的晚会,宁瑟瑟作为高三毕业生,舒舒服服看着高二学弟学妹们的表演,心下有些惆怅。
去年自己准备毕业晚会时,还感觉毕业很遥远的样子,如今居然这么快就到了这个时候。
想到今天之后,她就要和已经相处融洽的同学们各奔东西,无法再经常见到熟悉的面孔,也无法再坐到熟悉的教室,也很快要搬离住惯的宿舍。
宁瑟瑟心中生起不舍。
一班是第一个给了她温暖的大集体,每个同学都很好,虽然对大学的憧憬和向往也不少,但对于高中,她也是真的留恋。
毕业晚会后,是一班同学们约的散伙饭。
知道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都无法再见面,多年以后再见,也许熟悉的同学都不是曾经的模样了,大家今晚都挺疯的,年纪够了,也可以喝酒了,一个个醉醺醺的又哭又笑。
不过也有克制着没怎么喝的。
宁瑟瑟抬头,见陈致学对她笑了笑,在嘈杂声中弯下腰,附在她耳边,叫她出去。
她知道必须要给他一个回答了,不禁攥了攥手,呼一口气,跟他离开包厢。
他们走到楼下,这个会所门口有一片空地,两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陈致学就在树下站定。
夏日的夜风吹动着头顶的树叶,带起一片窸窸窣窣的碎响,离开吵闹的包厢,这里显得安静到过分。
“宁同学。”
陈致学的表情其实并不紧张,反而是宁瑟瑟看起来比较紧张。
“我想了想,只通过信向你传达心意,显得太怯懦,也不够真诚,有些事情,必须要亲口传达,表达清楚。所以耽误你一些时间,我想……亲口来说。”
“……”
宁瑟瑟愣了下,然后点头。
陈致学深吸了口气。
这一个月来他都在紧张忐忑,但今晚看到她之后,他反而不紧张了。
一整天的时间,她没有投来几个眼神,不是刻意回避,只是单纯的不感兴趣,刚才叫她出来时,她的眼睛也已经表明了一切。
陈致学知道,自己几乎没有胜算,不过为了画上一个不令人遗憾的句号,哪怕猜到结果,他还是要郑重地、坦率地对她表明心意。
“其实你还没转来一班时,我就有在注意你了。”
陈致学笑了笑,笑容还是一贯的清润,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但他看宁瑟瑟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那时虞芊堇也是学生会的成员,她和她的朋友们经常偷懒,只要学分却不干活,她们支使你揽下所有工作,我其实都知道。”
他歉意道:“那时我就有察觉到你被刁难,作为学生会长,我应该要管,却没管,是我不够称职。”
“……这怎么能怪你?”
宁瑟瑟完全没想到:“难怪后来进学生会仓库和办公室都要学生证了。不许旁的学生进,她们就只有自己挪腿,自己去做……是因为这个吗?”
陈致学颔首。
“……谢谢你。”
宁瑟瑟叹了口气。
她那时是自己要讨好宋芳裕和虞芊堇,当然怪不了陈致学,只是她没想到,那时她觉得学校里没人看得起她,所有人都讨厌她,原来在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对她抱有善意,帮助过她。
陈致学继续道:“后来在告示板上看到你一下上升一千多名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惊讶,也很高兴,你在努力进步,摆脱她们。”
“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你的进步大的吓人,短短两三个月就冲进一班,真的很厉害,很让人佩服。”
“谢谢。”
宁瑟瑟抿唇笑了下。
陈致学摸了摸鼻子,终于露出些羞意。
“也是出于这种佩服和好奇……我之后其实有在特意接近你,趁你还没交到朋友的时候,努力和你做朋友。”
“慢慢的,和你接触越来越多,我的好奇不但没有削减,反而越来越多。”
他顿了顿,笑道:“我就想,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宁瑟瑟垂了垂头:“……嗯。”
“不过那时很快要升高三,并不是好的时机,所以我压下不表,只是尽量和你一起学习。”
“之后这一年就不必多说,你真的很优秀也很强大,咳……这些都已经在信里说过了。”
他似乎也对那些夸张的赞美感到不好意思,缓了缓,才抬头,认真地看她。
“所以,宁同学,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多了解你一些吗?我……我很喜欢你,一定会珍视你。”
“……”
微风拂过少年瘦削颀长的身影,带动他的衣摆,却无法动摇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真挚而炽热,带有少年时期初次心动才有的那种纯真,不含一丝杂质。
宁瑟瑟手背在后面,交互着捏了捏手心,过了片刻,才抬起头。
她的眼神饱含歉意,让重新升起期待的陈致学又一次垂了眉眼。
“……真的很抱歉。”
她声音轻轻的,好像害怕伤害他,却又很坚定。
“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所以不能答应你。”
“谢谢你这一年多以来的帮助,你真的是个好班长、好会长,我很感激,不过……”
陈致学局促地抓了把头发。
他想笑一笑缓和气氛,又无法否认他心中涌出的沮丧。
“我知道了。”
最终,他还是用一贯的温和语气道:“不要愧疚,这种事勉强不得,两情相悦本身就是很难得的。”
“嗯。”
宁瑟瑟垂下头。
气氛一时陷入凝滞。
虽然想重新活跃起来,想像以前一样游刃有余,但这种情况下,到底是难以做到。
许久后,陈致学又对她笑了笑,然后沉默着离开了。
宁瑟瑟松下绷紧的肩膀,蹙起眉。
她不知道她拒绝的好不好,她已经在尽量照顾对方的心情了。
要拒绝一个人坦诚的心意,其实是很有心理压力的。
陈致学有一句话让她深以为然——
有些事情,必须亲口传达,表达清楚。
会所的有两处可以泊车,一处是地下停车场,一处是临时停车处,就在门口不远处,在这颗树的那一边。
宁瑟瑟往由树木相隔的停车处望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快速回到包厢。
她拿了一瓶酒,打开几口“咕咚咕咚”喝完,看得旁边玩牌的同学目瞪口呆。
“瑟瑟,你怎么了?”
苏萄有点醉了,瞪大满含酒意的眼睛看她。
“没什么。”
宁瑟瑟脸上很快就泛起红,她眼睛亮亮地道:“我今天就先走了,到时京市见。”
“哦哦……”
苏萄看着她的背影,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
宁瑟瑟步伐很快。
她的心在剧烈跳动着,脸上涌起热意,不知道是酒精带来的,还是其他。
风拂过鬓发勾住嘴角,她甩了甩脑袋,结果把自己甩得有点晕。
宁瑟瑟想,她要感谢陈致学,多谢他的勇敢,也带动了她。
“啪嗒!”
她走到会所的临时停车处,找到一辆车,一把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
薄辰疏脸色一僵。
“鬼鬼祟祟。”
宁瑟瑟觑着眼,居高临下地看他:“躲车里偷听别人表白,是不是有点没品呀?”
“……说什么呢。”
薄辰疏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有点尴尬地捏捏眉心,他这么远能听到什么,他也没打算偷看。
“我是担心你不会喝酒,会出事。”
“哦——”
宁瑟瑟拖长语调,阴阳怪气地冷哼:“还会担心我呢?我以为您不在乎我的事了呢。”
“……怎么会。”
他偏头,又是只用半张脸对她。
“哼。”
宁瑟瑟喝醉后胆子格外大一些,直接上手去给他掰正过来。
“刚刚班长给我表白了诶。”
“哦。”
“不过我拒绝了。”
“嗯。”
“他好真诚。”
“……所以呢?”
“所以你为什么疏远我?总要有个理由吧,别找上次那种借口,太说不过去。”
她双手搭到车门上,把脸埋在手臂间,只露出一双有些迷蒙的眼睛。
薄辰疏看着她,眼神很复杂,过了很久,还是没说话。
宁瑟瑟不满:“为什么这么别扭?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学学班长好不好?”
“……他真诚,他坦率,那你去找他。”
“你……”
她伸手在他手背上狠拧一下,但他面不改色,一点儿出气的感觉都没有。
宁瑟瑟咬了咬唇。
酒劲儿渐渐上来了,她刚才喝的急,酒意就更凶猛一些,心脏鼓噪的声音越来越大,她蓦地俯下身。
“薄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
女孩的吐息就在耳边,近近的,带着酒气和热度。
薄辰疏那边耳朵瞬间像火烧的一样,他瞳孔紧缩,只感觉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仔细想了好久,你态度变化的前一天,我们吃了庆功宴,还去买了衣服,期间你帮我拿背包,包里有班长的情书,你是不是看到了?”
薄辰疏没承认也没否认。
反应过来后,他飞速调整态度,黑着脸低斥:“胡闹!”
“什么喜欢不喜欢,整天都在想什么?”
可惜,他现在演的再好,刚才的惊慌和通红的耳朵已经暴露了一切。
“嘿。”
宁瑟瑟露出狡猾的笑。
她眼神渐渐兴奋起来,像是从未幻想过,所以不敢相信,又带着纯粹的喜悦和开心。
“我已经知道了,薄先生,所以为什么你发现你喜欢我,却要回避我?”
“……我送你回家。”
薄辰疏表情乱极了。
有被发现心思的恼羞成怒,有不慎暴露的懊恼后悔,也有深深的克制和压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宁瑟瑟不依不饶:“不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啊,难道我没有资格和你正面沟通吗?”
“不是。”
薄辰疏很烦躁:“你不懂事,你还小,这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你又小看我。”
“瑟瑟……”
他很无奈:“我们差了八岁,这八岁带来的社会阅历、思想心态都是不一样的,你根本想象不到这些会带来多少问题,更别提……你或许根本就误会了你自己的心情,只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我刚好在而已,你或许只是需要我,不是喜欢我,我不能趁人之危。”
“所以你是擅自否定了我的心意,然后又擅自觉得不合适,擅自拉远距离?”
“我没否定你的心意,我只是……”
他只是不敢去相信,如果错了呢?如果是误会呢?
宁瑟瑟若有所思:“看来是我传达的还不够真诚直接,没关系,给你下一剂猛药你就会相信了。”
薄辰疏:?
她又醉呼呼地抱怨起来:“所以你真的喜欢我,不愧是你,察觉到心动,不该是开心、激动,然后去追求吗?你居然第一时间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嗯,也的确是您的作风呢。”
他的心动一点都看不出是心动,态度表现得也太奇怪了。
“这些不是乱七八糟的,这些是第一时间就必须考虑的。”
他古板地纠正,然后咳了一声:“……还有,别把什么喜欢心动的挂在嘴边,不合适。”
她说起这些词倒是坦坦荡荡毫无异色,但薄辰疏只感觉这大晚上的气温堪比正午,他这身齐整的西服太热,都要把他给焖熟了。
“?”
“这有什么不合适?”
宁瑟瑟撇嘴,又忽然笑起来。
她目光在薄辰疏身上逡巡,眼中露出些狡黠。
“对了,薄先生,高考的奖励,我是不是还没跟您提过呀?”
薄辰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带你旅游还不够?”
“不够,这是另外的。”
她也不管薄辰疏同不同意,收回趴在车门上的手,拉开门,弯下腰。
会所门口五颜六色的装饰灯光,还有旁边路灯昏黄的灯光,此时一齐映在她眼中,把她那双本就流光溢彩、犹为摄人的眼睛,映得更加夺目。
她真的像个大人一样了,眼神中已经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一丝风情,尤其是现在喝醉,她眼眶晕红,就更加明显。
任谁也不敢与此时的她对视,害怕一不小心就什么都听她的吩咐了。
薄辰疏下意识挪开目光。
就是这么一走神。
女孩的气息忽然极速接近,不等他反应过来,凉凉的、柔软的、带着酒意的嘴唇,已经贴上了他的。
“……”
夏夜的风、飘动的树叶、流动的彩灯、会所里隐隐的喧闹,仿佛都在这一刻按下暂停键,突兀地滞住不动。
薄辰疏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心脏仿佛不会跳动了,甚至连呼吸都不得其法。
过了好半晌,也或许只是过了一瞬,总之他的大脑挤满了女孩眼中缤纷绚烂的烟火,轰隆隆地震荡,光怪陆离,根本没法正常思考。
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迫使自己意识到——
他们接吻了。
她……居然在吻他?
好荒唐。
他瞪着眼睛,显然很影响宁瑟瑟,她不满地抬起手,因为醉意没什么力气的胳膊,努力找了找,才附上手来,遮住他的眼睛。
世界陷入黑暗,薄辰疏这才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感受到自己身上滚烫的温度,以及……嘴唇上的触感。
就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走神了。
谁能想到呢?
从小被严厉教导,行为从不出格,一举一动永远刻板地停留在划定范围之内的他,此时居然正在停车场,在随时可能有人过来的公共场合,和女孩子大胆地接吻。
这太荒唐了,真的很荒唐。
薄辰疏找回呼吸的霎那间,就想推开她,呵斥她怎么能这样做,然后严肃地教导她。
可是他的身体好像完全不听使唤,僵硬到甚至快要抽筋,一直到她自己离开,他都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什么都没能做。
“哎呀。”
宁瑟瑟带着醉意,傻呵呵地笑:“你看起来并不讨厌的样子。”
薄辰疏猛地大口呼吸起来。
宁瑟瑟满意地眯起眼睛,看着他偷笑。
她喝醉了,但也没完全醉,刚好处于留有思维能力,又被酒精膨胀了胆子的状态。
主动亲吻薄辰疏,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可完成。
此时她不止害羞,也有一种奇怪的成就感。
说来,虽然薄辰疏一开始叫她“小鹌鹑”,她那时也总是显得怯生生、胆小自卑,但她本来不是那个性格。
宁瑟瑟小时候就敢在没有大人管的情况下,漫山遍野地到处探险,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不怕脏和累,也不怕虫子不怕山路,甚至她那时还会叉蛇。
虽然长了一张可爱的脸,看上去也瘦瘦弱弱,但她那时是十足的野孩子,胆大包天,危险的山林就像她的后花园,也亏得那片没有大型动物,蛇也多是无毒,她才安然无恙。
她本就是大胆而肆意的,面对目标从来都是勇往直前,什么都不怕。只是后来,突然到了陌生的环境,寄人篱下的状态,还有宋芳裕和虞芊堇的打压和控制,这些都磨去了她的性格,她需要爱,所以渐渐收起了原先的模样,变得沉默寡言。
是薄辰疏把这些又还给了她,他的纵容让她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那么现在把这些大胆用在他身上,不是很合理吗?
“这个奖励兑现了,还有一个。”
宁瑟瑟欣赏着他难得一见的表情,得寸进尺。
“……什么时候还有一个。”
薄辰疏嗓音很哑,他还晕着,没能立刻抓住节奏,占据上风,而是被她带着走。
“去年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就是我成功升上一班的那一次,我说想要自拍,您不给,后来不就搁置了嘛……还没兑现呢。”
她抬高下巴晃了晃,神气活现,很得意自己还留了一手。
“现在,我的心意有传达好吗?这可不是误会和玩笑,不要再看轻了。”
“这个奖励,我想……”
她又凑近了,和之前每一次对他提要求一样,用从下往上的目光看他,明明在卖乖,看起来却像个小滑头。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她理所应当的,就像他肯定会答应一样,虽是疑问句,语气中却是势在必得。
宁瑟瑟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以往每一次,她的要求都会在他这里得到满足,无论是什么好像都能实现,他总是包容着、纵容着,予取予求。
那么这一次,也帮她实现一下吧。
她微微耷拉眉眼,鼓了下脸:“别再拒绝我了,你对我冷言冷语,我可是很伤心的,不要那样。”
“您那么古板,我们都亲了,您得负责吧?”
“……又不是古代。”
“您和古代人好像也没差呢。”
她倏地抬起下巴,作势又要来吻。
薄辰疏猛地用手挡住,然后输给她了似的,另一只手捂住双眼,手指插到发间,然后身体重重向身后的靠背砸了下去。
“……不成体统。”
他捂住了眼,宁瑟瑟无从看到他的神情,但却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线条优美的耳根和脖子、暴露出的喉结,还有那双宽大的手掌,无一处不泛着红,泛着投降的信号。
她这剂猛药看样子下的很对嘛。
薄辰疏思维一团散乱,但奇异的是,他此时完全没心思去想责任、后果、面临的问题、和要做的改变。
他突然想明白了,他是怎么喜欢上宁瑟瑟的。
从通过那个游戏第一次接触她开始,她那种努力往外冲的生命力就一直令他向往。
她和自己不一样,她是有色彩的,是鲜活的,她对外界的一切充满了向往,并付出努力去拥抱它,而自己却困守一隅,不是没能力冲出去,是没那样的生命力。
虽然装修小游戏神奇而令人探究,但他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对匹配到的玩家照顾到如此程度。
归根结底,他一直很向往,想接近。
包括现在也一样,宁瑟瑟再次打破他的所有预想,来了这么一手,打的他措手不及。
她很勇敢,她的情感真切而炽烈。
薄辰疏胸膛深深起伏了一下。
他得承认,他为这样的宁瑟瑟而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了,还剩几章,不能老是瑟瑟来主动嘛,让薄总也支楞一波,然后就差不多了。
目前定了三个番外,其中两个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两个,还有一个是在一起之后纯腻歪的日常番外,大家还有啥想看的可以评论区告诉我~(也不一定都写哈,要看我有没有相关脑洞)
然后,这段我本来想把别扭写的更大一点,薄总更过分一点,然后瑟瑟伤心到直接卸载游戏拜了个拜,然后《交换小屋》正式上线,刘主策自作聪明拍马屁,给薄总强制更新了正式上线版本,然后薄总就发现他的游戏变成了市面上的版本,原先的小游戏没了,两人断联一段时间,再开始火葬场和好……咳,不过这样太狗血了,也有点崩人设,瑟瑟不会轻易放弃,只会直接揪着他真人对线,薄总也不可能真的忍心伤害瑟瑟,所以没这么写~
感谢在2021-09-19 23:59:28~2021-09-20 23:4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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